一点灵光即是符(29)
我没胆量一个人出门,便拉着妖灵去了。山野郁郁葱葱,说实话,桐柏山的夏景当真不错。
风和日丽,妖灵找了块大石坐下,一旁竟生着一丛玲珑剔透的石斛花。我一边惊叹一边蹲下身,凑过去嗅。妖灵懒懒道:“石斛花摘下就可以吃,你就吃些花花草草填肚子好了。”
“不,别想,”嘴上虽这么回着他,我仍摘下一朵花,放进嘴里嚼了嚼,转念又想起他的厨艺,“说来,萧姊姊都不会做饭,你怎么会?”
“以前有人喜欢吃。”
“谁?”我来了兴致,“是男是女,是人是妖?”
长草绿树沙沙作响,他迎着太阳眯眼看了看我,面上没流露情绪,干干脆脆回答:“是女,是妖。”
这个女妖能令他学做菜,当真是很了不起了,不知是他的什么人。我站起身,追问道:“那她现在在哪儿,出去以后,你是不是就要去找她?”
仿佛是觉得我的饶有兴味有趣了,他眸中漾起一圈笑意来,口中说的确是丝毫不好笑的三个字:“她死了。”
他完全是浑不在意的模样。我嚼花的动作顿了顿,又问:“她好看吗?”
“沉鱼落雁。”
“是不是你说过的有二十四对眼睛的花魁美人?”
“不是。”
“她还能活过来吗?”
“不能。”
我琢磨了一下,总结道:“真可惜。”
大约是我的惋惜太缺乏诚意,妖灵忽地笑了。他十分愉快地笑出声,绿碧玺的眼睛色泽暧昧:“兰子训,我们真像。”
他沉吟片刻,进一步道:“也不太像。如今你还会为一部分人的不幸而感同身受,比如竹栩儿。”
我皱起眉头,一时之间摸不清他的用意。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我决定不理他,回身摘野菜。
这片缓坡,的确野菜丰茂,没走几步我就摘了一把。可妖灵口中轻飘飘的“她死了”三个字,突然在我耳边回响起来。
一遍紧跟着一遍,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我就这么害怕起来。两三步外是一株马齿笕,叶片肥嫩,我看着它,喉头却猝然一甜。
一股液体自腹腔中涌上来,我一把捂住嘴,再拿开手时,只看见手上一片殷红。
我花了三秒才反应过来,是血。
真的是血。我吃坏肚子了吗?我病了?
前两天还只是呕吐,今天就呕血了?
我是真的慌了,抬头求助地看向妖灵。多年后,我依旧能清晰回想起这个情景。他出现在我的视线内,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对我说话。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妖灵拿出一块手帕,递到我跟前,不带丝毫情绪道,“你就快死了。”
这个“死”字,与他方才描述女妖的“死”字,在我耳中叠成了一片。我的脑子飞快运转着,已经挤不出笑容:“这个里境……”
“不关里境的事,”他的嗓音在我耳畔轰鸣,近得不可思议,“在外头在里头,你都快死了。你师父用药替你把命延长不少了,可是,你若继续不听话,坚持吃人间的烟火——”
我看着他,他没笑,认认真真将话说完了:“估计活不到这丛石斛花落。”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可说的。
拜早年太早了,我祝大家五一假期快乐吧(……虽然这个好像也有点早)。
第14章 拾肆·阿遥
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许的确是没有睡沉。头被撞得很疼,周围的鸟声树声渐渐地消失了,我心头也逐渐发慌:“师父……”
或许这样连我自个儿都听不清的求救确实过于可笑了些。混沌间,耳畔却响起了一声模糊的呼唤,似是……一个名字。
我睁开眼后,花了足足半柱香时间,才想明白昨日妖灵告诉我关于“死”的事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忽然眩晕起来,应该是晕倒了。
窗外鸟鸣清脆,已经是清晨。我抬起右手手掌来看,手心手背都很干净,没看到昨天吐出的血迹。我几乎要怀疑那只是个梦,直到察觉妖灵就坐在屋子里,保持着沉默。
我努力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忍着胸口轻微的钝痛,开口问他:“为什么?”
停顿了一下,我补充道:“为什么我就快死了。”
我的确在离乡之后就身体不适,可我一直以为只是晕船,水土不服,风寒,或是积食。
谁能想到我会呕血,谁能想到我十岁就要死了。
“我怎么知道,”妖灵一手支首,一手端着茶盏,“我也救不了。问你师父去,他最清楚。”
我掀开被子下床,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师父不会不告诉我的,你胡说。”
“真的?”妖灵啜了口茶,“你仔细回想一下,他就没表现出什么过?比如你替他倒了一杯茶,他既感动又愧疚,蹲在一边默默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