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即是符(100)
那幅画,如今还在她手上吗?眼见着她拿桶去河边打水,我斟酌再三,对师父道:“我去让她把画拿出来。”
后院没有廖伯的影子,我翻墙落进院中,贴墙溜进了屋。廖伯的影子隐约在伙房里,我悄悄到香案前,估摸着他应该能听见声音,重重将香炉掀翻了。声音比我想象的还要惊人,在廖伯的质问声中,我飞快收手,夺门而出。廖伯很快跌跌撞撞扑到香案前,我眼见着他踢到香炉之后就慌了神,顾不得收拾,抬手摸向空空如也的墙壁。
随即,老人痛彻心扉的哭号就响彻了这破旧的老屋。我有些于心不忍,但就在这时,女孩惊慌的嗓音脆生生响起:“爷爷,怎么了?”
我迅速闪身躲进拐角,险些暴露了身形。廖莺莺丢下水桶,便冲进门去。听声音像是她将老人扶起来了,几番安慰未果,我终于听见她气急败坏道:“爷爷,画没丢,在我这里,你信我。”
果然。我松了口气,特意又等了一会儿,直到老人的悲声渐渐收住了,才走到门边。
正对着大门,是廖莺莺扶着老人站起。她一只手搀着廖伯的手臂,另一只手中,赫然是展开到一半的画卷。画上的少女伏案读书,娇憨可人。我抬起手,轻轻敲了敲已经打开的门板。
廖莺莺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我与师父,再次坐进了小屋的客堂。
莺莺将廖伯扶进屋休息之后,低着头坐到我面前。她声如蚊蚋,道:“对不起,姐姐,我说了假话。”
“那你要什么时候说实话?”我问她。她立时红了眼眶,到底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她哭哭啼啼道:“我现在就说。”
师父苦笑着看我一眼,提醒我不要把孩子吓得太过头。我无奈叹气,将嗓音放得和缓了些:“那你先说说,昨天为什么撒谎骗我们。”
“我害怕那两个人找来,”她擦着眼泪,说,“我想,要是你们把他们赶走,他们就不会来了。”
“谁?他们来过这里吗?”我一惊,秦六意和杏儿已经找来过了?
“没来过,”廖莺莺小声道,“但我知道他们会来。我……其实我,在醒来之前,看到了很多东西。那些,那些可能是……那个叫燕丹阳的人的记忆。”
我明白了。燕将军已经消灭,与廖莺莺融为一体。所以廖莺莺拥有一部分燕丹阳的记忆,这也不奇怪。
“我不仅看到了他还活着时候的模样,”女孩接着说道,“我还看到了他的尸骨被人发现以后的事。所以,我知道那两个人想要找到燕丹阳。”
我愣了愣:“你怕后院中埋着他尸骨的事被发现,会连累你与廖伯?”
“不是的!”出乎意料,廖莺莺激烈地否认道,“不是的,我只是……只是不想让燕丹阳被她找到。”
我哑口无言。师父蹙了蹙眉,轻声:“燕丹阳的怨魂,应该是残缺到无法和你对话的。”
莺莺压了压头,艰难道:“不是他告诉我的。只是我觉得。我觉得,我觉得他不想被那两个人找到。”
见我与师父都默不作声,廖莺莺似乎着急了,眼泪又往下掉:“你们昨天也说了,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剩。我爷爷从小就告诉我,人死了入土为安,他早就该入土为安。”
“你确定那两个人还在找燕丹阳吗?”我问她。杏儿是燕氏血亲,燕将军已经形神俱灭,她应该是感应得到的。
莺莺犹豫了一下。
“我冒险去找过那两个人,”她说,“我知道那个女孩儿没有放弃。就因为她没有放弃,那个脸上带疤的人才把她关了起来,不许她乱走。但是,她总有一天会逃出来,挖出燕丹阳。”
原来,杏儿竟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而且,我也只见过他们一回,”廖莺莺补充道,“后来我再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在那里了。”
能让她找到一次,已经可以算得上奇迹。
“那丹若图呢?”我问,“你也是在燕丹阳的记忆中看见的?”
廖莺莺抱着画卷的细瘦手臂紧了紧,难以启齿似的,她低低应了一声:“我只知道,这可能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才用它撒了谎。我记得燕丹阳将它藏进过画里,但不晓得是不是这一幅,也不晓得是怎样藏的。”
阿遥曾经说过,“丹若图”不是图,而是《紫府秘文》失落的一部分。一册文字,能够被藏进画里吗?我从莺莺手中接过画卷展开,还是那幅画,被燎焦了一个角,不见夹层,也看不出什么暗示。正当我颠倒过画卷看第二遍时,师父忽然出声唤我:“小篮子,那是不是有字?”
师父指的,是那个残缺的焦角。我凑近一些,待看清时,心中顿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