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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之合(95)
作者:西朝 阅读记录
沈逍第一次进这间斋堂,环顾四周:
“找个带格子的药匣,再煅些白矾。”
侍从应了声,领命退下。
沈逍走到隔架前,取了些油纱,坐到了桌案后。
“过来。”
他看向洛溦。
洛溦捧着螺钿檀匣走过去,放到案上。
沈逍揭开匣盖,用药匙将丹药逐一取出,再轻轻裹上油纱。
莹莹烛光中,洛溦留意到,沈逍的双手都缠着细纱的绷带。
她轻声问道:
“太史令的手受伤了?”
沈逍声平无波:“炼丹时烧到了。”
洛溦“哦”了声,点了下头。
炼丹是很容易烧到手。
侍从送来药匣,又退到屋外煅制白矾。
沈逍将包好的丹丸,小心翼翼的,一粒粒放进药匣的格子里。
洛溦插不上手,无所事事。
空屋孤灯,咫尺两人,她偷瞄了几次沈逍,见他始终神色疏漠,似乎……并不打算责罚她偷跑出京的事。
她心里惴惴,视线游移着,瞥见斋房的墙壁上挂着几幅两仪四象的图画。
显然沈国公对术数算学,是真的挺感兴趣。
所谓家学渊源、言传身教,也难怪,太史令的算学天赋那般卓绝超群,令人惊艳。
洛溦忍不住又觑了眼沈逍,想起那晚他站在玉衡之侧,素袍当风,眼也不抬,却知星辰,无需算筹,却能时时报出量天尺的数值。
这人大概,是从小就将天元术这样的东西,刻进了脑子里吧。
就只是……因为性格太差,才不被父亲喜欢吗?
想想其实,也挺可怜的……
沈逍垂目处理着丹丸,感觉着女孩柔柔的视线凝在自己脸上。
他手中动作渐缓,最后终是停下:
“不许再看了。”
洛溦回过神,窘道:“我……我没看。”
她忙离了桌案,四处乱走了片刻,索性退到屋外,旁观侍从炼制白矾。
看了会儿,想到什么,问侍从道:
“你的这些煅白帆,能给我一点吗?”
侍从之前见过洛溦与齐王来访,也知道她是沈逍的未婚妻,对她客气恭敬:
“姑娘自便。”
洛溦道了声谢,拿小钵取了些煅白矾,返回屋内,找来药杵碾碎,又挤了些浸油纱所用的油膏,细细调合在一起。
反正无事,做些药,也算打发时间。
她坐到小几旁,开始专心致志地调制起矾膏。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后熟悉的迦南清香散蔓而至。
沈逍的声音,低低响起:
“在做什么?”
洛溦低头捣着药杵:
“我反正没事,见有材料,就做个治烧伤的膏药给太史令。这方子是跟郗隐先生学的,燥湿收敛,水火烫伤都能用。”
她调好了稠膏,转过身,“太史令要试一下吗?”
犯了错误,还没受罚,又惹到他不高兴,自然是逮到机会就得献点殷勤。
沈逍默然而立,盯着她手里的药膏,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语气带着轻轻的嘲弄:
“攀上萧元胤出京游历了一圈,怕我生气,又打算讨好我了?”
洛溦忙道:“不是的!”
等了半天,他终于还是要翻自己偷跑出京的帐了。
“这药是我诚心想做给太史令用的。”
她解释道:“至于我跟着扶禹出京的事,原本,原本我们是想去洛水送别太史令,可太史令提前出发去了商州,没找到人,反而在路上遇到了齐王殿下,就阴差阳错的……上了他的船。”
她眼巴巴望着沈逍,“我说的,都是真的。”
沈逍凝视着定定望向自己的女孩。
扶禹已被他让人从齐王兵营中带出,供述了她特意去洛水为他送行、却被萧元胤强行带走的经过。
她对萧元胤的态度,今夜他亦亲眼看到了。有几分牵绊,却也绝非坚不可摧。
更何况,她自己亲口说过,她的未婚夫,是世上最好的男子。
他移开目光,“姑且便信你。”
洛溦长吁一口气,对沈逍笑了下,想起手里的药膏,转回身,找了个小药盒。
“这个药膏,真的比一般的烧伤药好用!”
她将药膏舀到小药盒里:“我反正先装起来,太史令要是哪天伤口不舒服了,可以试试……”
女孩执着药匙,忙忙碌碌着。
“不恨我吗?”
沈逍望着她的背影,蓦而出声。
洛溦愣了下,有些不确定他在问什么。
身后沈逍沉默一瞬,“那晚我对你说,师父定下的婚约,很快就能解除。”
洛溦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微微赧颜。
原来是说这个呀。
她重新舀起药,摇了摇头:
“我为什么要恨?就因为太史令不愿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吗?我没有那么不讲道理。”
她一直都很明白,沈逍是天上月、岭上花,是仙姿高彻、不可亵渎的大乾神官。
她从没敢想过,他会能心甘情愿地娶她。
他执意退婚,她是有过苦恼。
忧心家人前程,忧心自己的将来……
可如今,她有了景辰。
那个人,不介意她的过去,也愿与她一起努力,好好度过余生,无论坎坷苦难,无论命运起伏!
她心里,有了这样美好的甜,自然看谁都多了一份宽容。
更何况,玄天宫还是她目前最能倚仗的保命符。
她真心喜欢那里,也真心敬仰沈逍通天晓地的能力。
洛溦垂着眼,“我一开始就知道,冥默先生订下的那道婚约,太史令是被逼着接受的。太史令从不曾欺骗过我,也没有利用权势胁迫过我,我一直都知道,太史令,不是个恶人。”
烛光似水,倾泻在少女因为微微低头而滑落的发丝上。
沈逍凝视着那如水的青丝。
一时,禁不住指尖微蜷,想起那夜缠绕掌心的冰凉软滑,曾令得他恍惚颤栗。
另一时,却又觉得那浓密的黑色好像涌进了他的眼里,晕染开来,无限地蔓延伸展着,仿佛一堵阒幽的墙,将两人隔在了不同的世界。
“你怎知,我就一定不是恶人?”
他轻声问道,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洛溦盖上药盒。
“太史令当然不是恶人。”
她站起身,转向沈逍,见他神色如常,疏离沉静,像只是无聊之际与自己闲谈一二。
说实话,这段时间漂泊在外,她见识过陈虎那等奸掳烧杀的恶徒,还有卫延那种时不时叫自己心里发麻的淫贼,甚至就连齐王也曾说过让她忧惧仓皇的急色之词。
如今再看沈逍,简直就是高山景行,如圭如璧!
就算再如何冷漠严苛,再如何嫌自己避自己,都反而让她感到更安心。
“真正的恶人,就比如栖山教的那些人,真的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太可怕了。”
洛溦先前担心受责的情绪松缓了下去,又见沈逍似乎也愿意跟自己聊几句,忍不住话也多了起来:
“太史令你不知道,我这次在豫阳,亲睹栖山教攻入城里,简直太吓人了,又是放火,又是杀人,半座城都火光冲天的……”
她略过宋昀厚和景辰做药材生意之事,只挑见过的杀戮惨况,跟沈逍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末了,大胆谏言道:
“太史令算出了淮州的兵乱,让朝廷有了未雨绸缪的时机,等回了玄天宫,不如……再用玉衡算算那帮栖山教人的贼窝所在,让朝廷及早出兵清剿了他们!”
第一件事,就把那姓卫的淫贼匪首抓住,严惩不贷!
沈逍默默听完洛溦的献言献策,面无表情。
“今夜你告诉我的这些话,以后,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
洛溦不解,“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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