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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之合(93)
作者:西朝 阅读记录
转念又一想,此次改道返行,必然会经过洛下皇陵。
听闻沈逍那厮,此刻就在皇陵。
腹背受敌,内外夹攻,朝堂朝外,就没有一件事能让他省心!
第56章
改道行路不出两日,队伍便抵至了位于洛下的大乾皇陵。
皇族经过皇陵,按制必是要入内行祭拜之仪。
萧元胤数日为政事所扰,进到祖陵,见先祖坟茔苍凉,唯剩长巷鸱尾、螭兽张狂,尚载昔日逐鹿中原的睥睨风采。
眼下正处于政斗漩涡中的他,思及人生短短,白驹过隙,亦不免心怀怅惘,兀思良久。
一番祭拜耽搁,到了傍晚,一行人留宿在皇陵卫邸。
皇陵卫邸经历代扩建,倚山傍水,深宅幽旷,最尽头的一处宅院里,住着沈逍的父亲沈国公。
沈国公自妻子殊月长公主离世后,一直隐居洛下皇陵,以皇陵卫的身份陪伴亡妻左右,平日炼丹修道,不问世事。
萧元胤与这位出身门阀的姑父,实则算不得有多亲密,但因感念姑母从前的爱护,还是精挑细选了诸多礼物,前去拜见,
见面时,亦是执晚辈之礼,问安道:
“姑父。”
沈国公如今四十来岁,年轻时曾是长安有名的才俊,人称京都佳郎,才华相貌皆无可挑剔,如今在深山中隐居十数年,依旧能窥见往昔风采。
他客气含笑,扶起萧元胤:“殿下多礼了。”
视线扫向其身后的洛溦,问道:“这位是……”
洛溦上前行礼:
“宋氏洛溦,户部侍郎宋行全之女,见过国公大人。”
她今夜,根本就不想来,无奈被萧元胤强逼着来作陪。
依着她与沈逍的婚约,沈国公原该是她未来的家翁,虽说沈逍明确表示过会解除婚约,但眼下如此相见,终是有些尴尬违礼。
可萧元胤非要坚持,说什么“沈国公是我姑父,你兄长是我未来表妹夫,都是亲戚,见一下不算越矩”。
沈国公示意洛溦免礼,打量了她几眼,“宋侍郎的女儿?你就是逍儿的……”
一旁萧元胤接话道:
“她虽与沈表弟有一纸婚约,但表弟已言明不会兑现,退婚是迟早的事,侄儿便也不再拘着礼了,还望姑父莫怪。”
他今夜特意把人带来,就是有几分想表明态度,自己属意这个原本该是沈家妇的女子,想要提前向国公和沈家赔个罪。
沈国公饱经世故,随即也明白过来,淡淡道:
“我已是方外之人,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更管不了。既然来了,先坐下喝些茶吧。”
他入了座,吩咐侍从上茶。
萧元胤坐到国公旁边,问了几句身体康健的话,再闲聊起皇陵祭祀之事,间或谈起京中熟人亲戚,又交代一番近况,与寻常晚辈无异。
洛溦捧茶坐于下首,聆听两人闲谈。
沈国公淡雅文儒、知礼客气,言谈之间,颇有门阀清流的宽绰温和,与冷冰冰的太史令并不太像。
只是他们所谈的人和事,她大多一概不知,更插不上什么话。
她有些百无聊赖,又一直觉得有些尴尬,默然枯坐,视线游移间,被对面墙上挂着一幅画攫住了注意力。
说是画,实则更像是个符号,当中一个方框,框中又有一圈浑圆,周围写着“仙、明、霄、汉、垒、层”的单字。
洛溦望着那图,恍然有些出神。
萧元胤陪沈国公说着话,注意力却始终不离洛溦,余光瞥见她转了头,盯着某处怔愣发呆。
他纠结几番,终是移来视线:
“看什么呢?”
洛溦幡然回醒:
“嗯?没什么,就是那幅天元图。”
她以前,曾在玄天宫的书里见过同样的一幅图。
沈国公也抬起眼,循着洛溦目光看了一眼,神色和蔼:
“宋姑娘也懂天元术?”
洛溦摇头答道:“不太懂,只知是用来建解算学程式的方法,从前在玄天宫的藏书里见过。”
她想起那本书上密密匝匝孩童字迹的笔记,顿了顿,道:
“太史令,应该是很擅长天元术的。”
她对沈国公淡远和蔼、始终没让自己感到过难堪的态度心存一丝感激,也愿意说些讨长辈高兴的话,心想,逢人父母,褒赞其子女,终归不会出错。
就算是她爹那样的,在家里把宋昀厚骂得狗血淋头,可但凡外人赞一句“大郎颇精明干练”,她爹嘴上“哪里哪里”,嘴角可是根本合不拢的。
然而此时主位上的沈国公,闻言却只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转回头,又另起了话题,跟萧元胤聊了起来。
仿佛沈逍的好与不好,都跟他全无关系。
辞别沈国公出来,洛溦仍有些奇怪。
太史令要退婚,国公没什么反应,听人赞太史令所长之处,亦没任何动容。
若说是方外之人,不问世事,可跟齐王聊起京中的熟人亲戚,也没见沈国公全然不关心啊。
身旁的萧元胤,仿佛看出了洛溦的疑惑,负手道:
“早就跟你说过,沈逍那性子,从小连他父母都嫌烦。小时候做完先生布置的课业,他巴巴儿地拿去给姑父看,有两次我瞧见姑父直接掉头就走,理都没理他。这次听说他特意赶来洛下为姑父侍疾,姑父也只是见了他一面,便打发了。”
他扫了眼洛溦的反应,“今日你也瞧见了,我姑父出身世家名门,言谈举止皆令人如沐春风一般。沈逍那小子却自小孤僻,又爱施阴计,不想娶你,偏要弄出个侍奉玉衡的借口推延,换作本王,喜不喜欢,都会光明磊落,岂会那般阴鸷谲诈?”
他今天特意带了洛溦来见沈国公,一则,是因为自己既然打定了主意不想放手,而洛溦毕竟还跟沈家有一纸婚约,出于对姑母的敬重,他有必要在长辈面前坦诚心迹,堂堂正正地表明自己的打算,方不愧大丈夫行事之坦荡。
二则,刚才见她在沈国公面前出口称赞沈逍,萧元胤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所以也不介意洛溦通过沈国公的反应,彻底看清沈逍到底有多不讨人喜欢!
洛溦暗忖沈国公出身名门,长公主又是金枝玉叶,对子女的要求恐怕也是常人难以想象,否则像太史令那样聪明又好看的孩子,怎可能有父母不喜。
她思索了一番齐王所言,转念又意识到他那句“喜不喜欢”的言下之意,不觉心头一紧,放缓了脚步。
离开宣城一路北上的这段时间,因为萧元胤忙于公务,周围又有幕僚将领相随,与她单独相处的时间寥寥可数,即便是相处,也多谈些譬如清剿栖山教的正事。
洛溦曾以为,他既然受了自己那一耳光,理应也是为之前说的那些混话感到歉疚,不至于再生纠缠之心。
他到底是未来储君,不可能总执着于这些情爱小事,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淡忘了。
可就在两日前,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去潐县的要求,今日又当着沈国公,明里暗里一顿胡说八道。
洛溦抑了许久的情绪,终是有些压不住了。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萧元胤:
“齐王殿下。”
萧元胤亦驻足,回望向她。
洛溦道:“我一直视殿下为大乾未来的君王,真心想要敬重追随。”
“那日在玄天宫,殿下痛斥朝中派系党争之弊,说如若可能,只叫人人皆拿实力做事,以实绩作评,不讲什么出身之别、门阀之争。因为这一句话,我不再对殿下持有成见,并且愿意许下永不欺骗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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