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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之合(42)
作者:西朝 阅读记录
“我是帮哥哥跟他说些公务上的正事,而且还有福江跟着,没什么不行!你乖乖照我的交代做,等搬进长兴坊的四进宅子,我就升你做我院内的总掌事,全权调遣新添的丫鬟婢女们,好吧?”
银翘被洛溦说得晕晕乎乎的,懵懵然就被哄出了屋。
过得两日,福江总算打听到了地址,领着洛溦去了长安怀雍坊。
怀雍坊靠近西市,位置倒是便利,但居民鱼龙混杂,住家的窄巷里亦是棚户林立。
景辰搬过几次家,如今的住所,在一条东西窄巷的中间,柴门土墙的一间小院,毫不起眼。
福江见四周好奇的街坊邻居探头探脑地窥视,拿起墙角的大苕帚,赶鸡赶鸭似的扫起地来。
尘土飞扬,人群四散。
洛溦拢了拢帷帽的垂纱,推门进了院子。
此时午后的阳光正好,灿灿映在院中的梨树上。
梨树下铺着一张竹席,穿着家常素衣的景辰,缚着袖,裤腿挽起,正蹲身翻检着晾晒的苦荞。
听到推门声,他抬起眼。
洛溦摘了帷帽,瞪着他。
景辰站起身,眼中笑意温柔:
“绵绵。”
洛溦收了视线,不再看他,走到竹席前,低头打量着晾晒的苦荞。
“你这荞米里掉了好多落花,不趁早拣出来,等花焉了,怎么筛?”
她把帷帽放到一边,蹲到席边,伸手拣出几朵掉落的梨花,置于一旁,“哪有人像你这样,在树底下晒粮食的。”
景辰走到她旁边,也蹲身拣起落花:
“你不是教过我,梨花也能入药吗?配着荞米吃,还添了股清香,岂不正好?”
洛溦拣花的动作顿了顿,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视线相触。
洛溦转开头,怼道:“哪里好了?”
苦荞最苦,麸皮又硬,连穷苦人家若非万不得已,也是不吃的。
她移转目光,打量了一下院子四周。
朝向不好,阴冷潮湿,院子就巴掌大的地方,也就只有树下这一点点方寸能晒到阳光。
她沉默下来。
半晌,问道:“肃王府……没有给你安排住处吗?”
景辰神色淡然,“之前有提过,但我更喜欢这儿,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他抬起眼,朝洛溦温和地笑了笑。
洛溦咬了咬唇角:
“肃王他,没让你再去王府了,对吗?”
想想都知道,大乾几十个州府,几十位的解元,却只有一位深受帝宠的嫡公主。
公主性情强势,既然认定了景辰是自吹自卖的无用之人,必然会不遗余力地让所有人都认同她的这个判断。
惹到了她,再有人欣赏才华、再得人举荐,也是不敢留用的。
洛溦听福江说过,士子们参加京考的花销巨大,单是各种笔墨都需极上乘的。长安寸土寸金,不比越州、徽州,单靠代笔书画就能挣出束脩和生活开支。景辰孑然一身,无父无母,生活拮据之苦,可想而知。
景辰拾掇着落花,半晌,漫不经心地道:“我来长安,是为了准备科考。讨好贵人之事,原本也非我所愿。”
洛溦扭头盯着他。
一直压抑着情绪,终是涌上了心头。
她倏地把手里的花瓣扔向他:“你就是个傻子,景辰!”
她站起身,“什么自由自在,什么更喜欢,哪有备考的考生住在这种阴冷的宅院,自己晒粮做饭的?你是来参加京考的,连我都知道,寒门学子来长安,要卖弄文章,要找人行卷。你故意输给我,得罪公主,断送自己前程,会觉得那是我所愿吗?”
景辰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微微轻蜷,由着混着落花的苦荞从指缝落下。
他仰起头,清澈的眼眸折映着午后骄阳,熠熠而明亮。
“公主仅因一局筹算就断我前程,如此贵人,我又何须在意她的看法?我输了,不过是被人嘲笑才疏,而你是圣上亲口认下的玄天教弟子、太史令未来的妻子,你怎么能输?”
长乐公主口气咄咄,显然等着看洛溦出丑,急不可耐地想要大做文章。
她若真输了,岂止是被嘲笑那么简单?
洛溦望着景辰,唇线紧抿,垂眼撇开了视线。
“你不用管我的事……”
她有些窘迫顿生,一如那晚在水榭骤然听见景辰名字时,不由自主的紧张和难堪。
认识这么多年,甚至不曾对他隐瞒自己为人解毒之事,却唯独从没告诉过他,她和沈逍那纸所谓“天定”的婚约。
但如今,抑或者说,早在他进到水榭之前,她的那桩婚事,便再也瞒不住了。
景辰似乎看出了洛溦的尴尬。
他站起身,“两个月前,我去你家找你,你父亲告诉我,你已经在京中议定了极好的婚事,对方身份贵重,不想让你家再与从前的旧识有所往来。”
洛溦知道,她爹的原话,肯定比景辰所述难听十倍不止。
她又气又愧,“我爹就是那样的人,你别听他胡说。”
景辰道:“我并不介意。记得我们小时候,你才七八岁大的样子,跟我和镇上的几个男孩,在河边柳树下玩选新郎的游戏,结果被你父亲撞见,拿柳条追打了我们好久。自此他每回见着我,都会想方设法暗示我,将来会给你觅一位高门贵婿,提醒我不要当癞蛤蟆。听了这么多年,早就听习惯了。”
他伸出手,轻轻捻去飘落到洛溦发梢上的雪色花瓣。
“你一直没告诉我你婚约之事,我便一直不知道原来你父亲所言非虚,如此至少在心理上,没觉得自己当了癞蛤蟆。”牵了牵唇,“挺好的。”
洛溦抬起眼,望向景辰。
阳光下,少年笑颜恬淡温柔,朗朗好似濯过新雨的柳。
她有些期期艾艾,“你真的……不生气?”
景辰看着她:“你我从小相识,周围人皆嫌弃我无父无母、宿在佛寺,唯独你肯高看我一眼。在我心里,你便是我的至亲之人。如今你有了满意的婚事,我只会为你高兴,若你因此不便再与我往来,我也完全能理解,只愿你能事事如意。”
洛溦心中的重负终于落下,旋即又有些滋味复杂。
“我怎会不与你往来?”
她低头,用脚尖拂了拂竹席边的落花,“我跟太史令的婚事,其实也不是真作数的。”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昏倒,你背我回药庐,郗隐提到过我帮长安城贵人解毒的事?”
郗隐的破嘴巴又毒又快,一边骂就一边把事情顺口抖漏了出来,还好没提沈逍名字,事后她也只说是为长安的一个贵人在解毒。
只是如今婚约之事公之于众,以景辰的聪明,莫约早已猜到了大概。
“冥默圣人想要补偿我,才出了那道所谓的天命,想让太史令拿婚事来偿我的救命之情。可如今冥默圣人不在了,这桩婚事,太史令迟早会解除,总之,是不会作数的。”
洛溦不想再把话题往沈逍身上扯。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司天监在为玄天宫挑选擅算擅画的生员,不问出身,都可以去考!长乐公主在长安的影响再大,也大不过玄天宫。只要你能考进去,将来便不会再被人刁难。”
“还有你存在我这儿的那二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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