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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之合(208)
作者:西朝 阅读记录
夜宴开启,莺莺燕燕的舞姬美人升至殿中,歌舞助兴,亦又有更多朝臣亲贵上前向萧元胤祝拜,说些或阿谀或寒暄的场面话。
诚如沈逍所言,萧元胤性情豁达,并不记仇,除了昔日张家新党的人,王氏老族、晋王旧部的军将朝臣,也位列宴中。周旌略和赵三溪等人,从前都与洛溦相熟,到主位前敬酒时,也与她交谈片刻,颍川王、鲁王等更是熟人,直接把酒敬到了她面前。
洛溦不便推拒,陪着喝了几口酒。
萧元胤跟朝臣聊了几句,转向洛溦:
“刚才礼部的人问我,说如今景辰被皇祖母认作了外孙,要不要按制在洛下为他修陵。父皇在洛下的陵寝二十多年前就建好了,周围随葬的空处倒还剩不少,我在想,要是你也觉得合适的话……”
洛溦摇了摇头,“景辰他,不会想留在皇陵的。”
沈逍对外瞒下了太后易子之事,萧元胤不知永徽帝真正身世,也就想不到他的父皇曾那样处心积虑地除掉景辰一家。
景辰又怎么能,跟自己的仇人葬在一处?
萧元胤虽不知始末,却也明白当初景辰和沈国公死在皇陵、跟自己父皇脱不了干系,闻言颌首,对洛溦道:
“行,那你另挑个地方。”
洛溦以前就想过这件事,垂眸道:
“如果可以的话,想请陛下恩赐武州城外的一片林地。”
夜宴持续到夜深。
洛溦回到玄天宫时,已过子时。
她在璇玑阁前下了马车,就匆匆上楼,径直去了观星殿。
这些日子,沈逍白天再忙,晚上也会回玄天宫,陪她在观星殿处理文书。然而今夜走到殿门口,却见里面烛光昏暗。
扶禹正抱着一摞公文书册从里面出来,转身准备关殿门,闻声扭头见到洛溦,微微诧异:
“宋姑娘怎么回来了?之前扶荧过来传话,说太史令今晚不会过来,我还以为你们会在朝元宫待到天亮呢。”
见她神情怔怔,有些拿不准,“那要不我……再去把殿里的灯点上?”
洛溦回过神,对扶禹笑笑:
“不用,我就过来看一眼,忙了好些天,一想着观星什么的就头疼,你赶紧关门吧。”
说完,告辞下了楼,回了自己的居所。
夜里在榻上辗转许久,一直迟迟没法入眠。
盯着帐顶的绣纹发了会儿呆,索性起了身,点了灯,取过最近在读的算学书,一页页地翻着。
翻过大半本,也不知自己到底看了些什么。
扶禹也从观星殿回了自己住所。
刚入梦乡不久,就被扶荧给薅了起来:
“宋姑娘回来了?”
扶禹从小就习惯了扶荧的神出鬼没,倒也没惊着,顶着惺忪睡眼:
“回来了啊。”
“她说什么没?”
“没说什么,就让我赶紧给观星殿关门。”
“别的什么都没说?也没问?”
“没啊,哦,就觉得不用再忙着观星写谶语,还挺高兴的。”
扶荧把扶禹塞回进被子里,推窗跃出,出了玄天宫。
宫门外,沈逍素氅迤然,清冷伫立。
扶荧快步上前,将刚才扶禹的话,低声禀述一遍。
沈逍面色寂然,沉默片刻,一语不发,视线凝在璇玑阁六楼的那点光亮处。
随即转身离开。
过了龙首渠,静静行出很远,听到扶荧低声出言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连回长公主府还是紫微台,都没想明白。
一连数日,沈逍都再没去过玄天宫。
登基大典的各种事宜皆已忙完,司天监和五行署的吏员们得以喘一口气,洛溦也骤然空闲了下来。
几日后,萧元胤派人来了玄天宫,传口谕道之前她要的那块武州城的地,已经办妥了。
被派来传话之人,是萧元胤从前麾下的部将褚修,去岁曾在宣城救过跳车的洛溦,与她彼此熟稔。
“武州离圣上以前的驻军地不远,圣上许了宋监副的请奏之后,就立即派人八百里加急地去了那边一趟,把那块地划了出来。因是城外乱葬岗荒原,也不需要迁民补偿,随时都能开始清理,就是那一带无名坟茔众多,民间都传这种地方有阴煞气,招人招工匠比较费时。”
褚修道:“恰巧最近突厥人又在边境闹事,末将奉旨带兵前去雍州布防,要经过武州城,圣上的意思是,让末将顺路领人去把那片地给清了,宋监副若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随行同去,顺便确认一下位置。”
洛溦没想到萧元胤办事这般迅速,问道:“马上吗?”
“对,就今日午后。”
萧元胤如今承继了帝位,但十多年的军将习惯一直没变,一遇军情就雷厉风行的,雍州军报刚到,就调了人立刻出京。
褚修看着洛溦,“监副同行的话,末将行路自是不会太赶,凡事以监副安危为重。”
洛溦听他语气殷切,想起萧元胤一向讨厌神鬼邪说,但他手下的兵将却都有些迷信。
虽然迫于无奈领了清理乱葬岗的任务,心里必然也是会怕触了阴煞之气,所以褚修才巴望着她这个监副能够同行,借玄天宫的神气压压邪什么的。
说到底,也是因为她的请奏才有了这件事。且武州那边的位置,也确实需要亲自确认一下。
只是若为了这件事现在离京,那是不是以后……更难跟太史令解释?
“武州那边的事……”
她洛溦垂眸沉吟片刻,问褚修:“是需要礼部和中书省出文书对吗?”
褚修道:“监副放心,文书一早就备好了。”
洛溦闻言静默住,半晌,对褚修笑笑:
“那好,我稍作收拾,就跟将军上路。”
洛溦回居所简单收拾一番,又交代完署内公务,便随褚修去了城外驻军地,一同出发去了武州。
褚修领了一队骑兵精锐,护送洛溦先行出发,数日后抵至武州城外。收到消息的州尹忙领着大小官员前来拜见,又引路去了奉旨圈护的那片林地。
武州一带地势尽显北境风貌,山脉绵延,平原尽头起伏的地平线纤长隐现,仿佛展开来的巨大舆图,囊括万物。
州尹向洛溦介绍道:
“这座源清山,原是武州有名的风景秀丽之处,山上视野也开阔,顺帝在位的时候,西北边的山峦上还修过一座观星台。后来晋王殿下在突厥薨逝,大乾边防松懈,我们武州因为靠近边境,时常被南下的突厥兵滋扰,边境北冗一带的百姓更是不堪战乱,很多都逃难到此。”
“我们官府虽然一直尽力安置这些流民,但他们毕竟在本地无根无基,遇到灾情瘟疫,成家成户地倒下,没有族人亲朋料理后事,便就都埋到了这一带,时间久了,无主孤坟越来越多,就成了乱葬岗。”
洛溦与褚修等将领,随州尹沿山道徐行,俯瞰谷间,只见处处荒草,尽是埋骨地。
褚修叹道:“突厥一日不灭,我大乾百姓就难得安宁,这些北冗来的流民,连归葬故土都做不到。”
洛溦亦感伤怀,“但好在最后也都是与亲人在一起。哪里有亲人,哪里便是故土吧。”
从前看守源清山的老吏,被州尹派人带了过来。
洛溦问他道:“十四年前,这附近可曾有过一家三口遗体烧毁,之后又一直曝尸荒野的事?”
老吏还真记得这件事,“对,对,是有这么回事。”
时人皆兴土葬,就算遇到瘟疫必须火焚,事后也要加了石灰掩埋,偏那一家三口,既然有人放火焚烧,却又不曾掩埋,属实古怪,是以多年过去,老吏依旧还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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