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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微笑道:“皇上放心,应付娘娘之法,在乎‘柔弱胜刚强’的法诀,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皇上愈是好整以暇,愈是慢条斯理,愈能以柔制刚。不用针锋相对,须以理服人,一如当年皇上册立太子时的情况。大唐的国统,乃由皇上坚持和决定,岂到其他人说三道四?”
李显精神大振,颔首道:“轻舟的话,有道理。”
又不解道:“怎会关乎到朕大唐国统的问题?”
龙鹰道:“因为皇上将在这个叛乱后最重要的内廷会议,提出册封新太子的问题。”
上官婉儿出言道:“太子册立之事,关系重大,不可能在一个内会上有决定。”符太道:“上趟的册立太子,不是迅如电闪?”
上官婉儿道:“皆因早讨论多时,只是皇上未下决定,致悬而未决,且支持者众,故此皇上首肯,立即成事。”
龙鹰欣然道:“至少在这个内会上,支持的肯定多过反对的。”
杨清仁须避嫌,不能参加内会。事实上,他并没有予他参加资格的官职,只因内会有关乎他的任命,遂着他在门外等候。杨清仁虽属皇族成员,却与相王李旦和长公主太平有根本上的差异,属远房亲戚。李旦和太平,则长期在中央参政,特别有关唐统继承等事宜,两人均有话语权。
龙鹰的看法,是不计算李显,内会本为二对二之局,一边李旦、太平,另一边韦后、宗楚客。不过韦捷出事,一旦供出是受宗楚客怂恿,目的是要杀李显邀入宫来见的贵客范轻舟,宗楚客犯的将为弥天大罪。于此暧昧不明的时刻,步入大明宫,且范轻舟刻下就在大明宫内,宗楚客不敢来,意料之中。
这个形势下,韦后的话可否起作用,还看李显心意。李旦、太平,绝不卖她的帐。
内会另一作用,是不露痕迹的解除韦宗集团的软禁,令相王李旦从待罪之身,恢复以前地位,参与继承权的商讨。宇文破派出一队飞骑御卫,持圣谕去迎接李旦。
李显如释重负的道:“对!对!”
上官婉儿道:“假设宗楚客与娘娘并肩而来又如何?”
龙鹰道:“那就更好,可一并解决很多事,皇上又不是要杀他,只是要让他清楚,谁才是话事的人。”
上官婉儿代李显道:“宗楚客乃能言善辩之徒,口若悬河,相王和长公主非是他的对手。”
龙鹰道:“哪边势弱,皇上助哪边一把,形成相持不下的局面后,由皇上下决定。任命河间王和册立太子两事上,前者为实,后者为虚,次序由皇上拿捏。当争持不下的形势出现,皇上来个一手紧、一手松,在册立新太子的事上放娘娘和宗楚客一马,那河间王任命,自然水到渠成。”
李显似在警醒自己般,冷哼道:“两件均关乎到朕之安危,岂容他人说话?”他在过去一段非常时期,饱吃大权旁落的苦头,坐看皇弟被软禁,皇侄们给逐出京城,他却没话语权。
宗楚客太冒进了,有着赌徒一朝致富的赌博心态,逼李显入穷巷。韦后则以为夫君永远是那个畏妻如虎的人,不像龙鹰般明白到,当事情关乎到切身的荣辱,佛都有火,也是物极必反的道理。
龙鹰道:“以柔克刚其中两大要诀,其一是‘无可无不可’,没预设的立场般,予人高深莫测之感。即使在韦捷之事上,也不愠不火,适可而止,刚巧达致目标便成。”
当李显和韦后唇枪舌剑,言语交锋,帝后争雄,没人有插嘴的资格,那时便须李显撑得住。故龙鹰苦口婆心,务要李显有诀可依,以进为退,狠算韦后一着。过此一关,方有可能出现扭转所处劣势的大转机。
龙鹰聪明的地方,是不论提议,又或应对之策、付诸实行的手段,莫不投李显之所好,是针对李显本身懦弱的性格决定,激起他重情义之心,李显因而听得入耳,否则就是强他之所难。
至于李显的临场发挥如何,则惟有尽人事,听天命,谁都帮不上忙。
龙鹰的话,宛如注进本变为一泓死水的清泉,带来新鲜热辣的感受。可想象武三思去后的这段日子,对李显多么沉重,度日如年,还不知明天的变化,也失去了夜夜笙歌的心情。做皇帝做到像他那样子,也属异数。
李显兴味盎盎问教道:“另一法诀是什么?”
龙鹰忍住笑的道:“此招只能在皇上身上起作用,就是只问不答。哈!”符太和上官婉儿哑然失笑,后者且横他一眼,带着说不尽的风情。
李显先摸不着头脑,旋即失笑,龙心大悦的不住点头。
别人问,大可不答。
但皇帝问,不答为欺君之罪,可推出去斩首。
符太惟恐煽不着火,不怕画蛇添足,提议道:“例如,问小捷那家伙,谁教你封锁太极宫的重地玄武门?知否此为宫内大禁忌?又是否晓得小方拿着的是圣谕?问得他手忙脚乱。对娘娘,可问她该如何处置小捷,方为恰当,看娘娘怎么答。”李显心情转佳,问道:“若娘娘反问朕,朕如何答她?”
他的担心并非过虑,韦婆娘乃唯一可以不答他的人。
李显后侧的上官婉儿娇笑道:“皇上来个顺水推舟,顺娘娘之意,赦其死罪,却撤其代大统领之职,我们则齐声唱喏‘皇恩浩荡’,那时娘娘要反口,为时晚矣!”李显一拍龙桌,乐不可支的道:“有道理!有道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为要激起李显乐天的情性,形成斗志。他愈轻松,愈感有趣,愈有对抗恶妻的本钱。
李显忽然沉吟,自言自语的道:“若娘娘要朕单独说话,朕怎么办?”
三人听得面面相觑。
有这么样的皇帝,难怪培养出这般的恶妻。
从而推之,当外人在场,韦后还装装样子,让李显保持帝皇的尊严,可是在众人背后,肯定疾言厉色,不留情面。故而政变之后,李显变成了画押盖玺的傀儡。
以韦后狭隘记仇的心胸,定将此次政变的责任诿过李显,因李显乃册立李重俊的“罪魁祸首”。
在房州时,撑住局面,对抗女帝者是焊妻而非李显。李显登基,换汤不换药,话事的,仍是韦后。
李多祚、成王李千里及其子天水王李禧的串谋,亦被拿来大造文章,成为韦后责难李显用人不当的利器。
李显现时的弱势,便是如此由宗楚客通过韦后,一手炮制出来。但也将李显推上与恶妻对立的不归路,韦捷视圣谕为无物,有其前因后果。
“有什么事,待内会结束后再说吧!”
两句话,说得柔柔韧韧的,却是模仿李显在这样的情况下的口气语调,维肖维妙,非常传神。
李显呆了一呆,接着与上官婉儿、符太爆起哄笑。
李显捧腹笑着道:“轻舟妙不可言。”
一般大臣猛将,最得宠的,对着皇帝,仍大气不敢透一口,哪有人敢像龙鹰般插科打译的。
关键在龙鹰明白李显,知如何投其所好。
龙鹰趁机提点,道:“以柔克刚,正是将以不变应万变的道理,付诸行动。机要在乎‘不变’两字,娘娘说十句,皇上不说一句,但神态须从容,风吹雨打,我自安然,于要紧时刻,反问她该如何处理,只论大概,不谈细节。例如皇命可否因人而废?诸如此类。”
李显双目神采大盛,不住点头,显是龙鹰每字每句,说进他龙心内去。
符太道:“女人的招数,出不了‘一哭、二饿、三上吊’,皇上就任她哭,任她饿,保证她不会上吊,若她强调如何对皇上恩深义重,皇上可反问她一句,朕有薄待你吗?包她哑口无言,这就是以柔克刚的手段。”
李显龙目放光,道:“何等的智慧!对女人刻划得入木三分、深刻透彻。”
符太的话,逾越了君臣的界限,可知在符太回来后的这段日子,两人间的关系更趋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