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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玄子接入道:“冒犯大相者,敢情是吃了豹子胆,既不自量力,又不知个‘死’字怎么写。贫道告诉大相,对这些人绝不可姑息,不可退让。”
武三思道:“大家自己人,轻舟有何想法,放胆说出来。”
武三思对“范轻舟”的态度,明显和以前有分别,该归功于洞玄子。
洞玄子要说服武三思信任“范轻舟”难度不高,因“范轻舟”与武三思现时利益一致,宗楚客和田上渊成为了他们的共同敌人。
龙鹰沉吟片刻,诈作思索,缓缓道:“最佳策略,莫如‘逆取顺守’四个字。”
武三思道:“何谓‘逆取顺守’?”
龙鹰道:“先说‘顺守’,就是守稳现时西京之局。”
武三思双目杀机大盛,点头同意。
洞玄子苦口婆心的劝道:“轻舟所提出的顺守,关键在一个‘顺’字,西京始终是高门望族盘根之地,在这方面宗楚客的根基比我们深厚,韦后的族人亦较倾向他。正因宗楚客有恃无恐,才敢肆无忌惮。在站稳阵脚前,切忌轻举妄动。”
武三思泄了气般,苦笑道:“‘逆取’又如何?”
洞玄子目光灼灼的瞧着龙鹰。
龙鹰淡然自若道:“‘逆取’,取的是田上渊,等于拔宗楚客的虎牙,绝不容易,非不能办到,却须依我的办法去做。”
武三思忿然道:“我早看这家伙不顺眼,只要能割下他的臭头,轻舟不论干什么,本相全力支持。”
龙鹰道:“北帮已成势成形,我们又不可大张旗鼓,如引发动乱,将被宗楚客反告我们一状。”
洞玄子适时赞赏道:“轻舟果然是明白人,听轻舟想得这么周详,贫道放心哩!”
龙鹰双目闪亮的沉声道:“逆取北帮之法,就是借力打力,攻其力所不逮、却又必救之处。大相肯点头,轻舟愿效死命。”
武三思大喜道:“愿闻其详!”
第三章 巴蜀来客
在厅子一边靠墙的高几上,龙鹰移开原先的小摆设,放置小铜盘,燃点“七色更香”。道:“来时小弟算好时间,现在该是午未之交,第一颗小铜珠掉下盘底,就是申时开始的剎那,光阴从此可以香来量计。”
无瑕依偎他旁,香肩挤着他,瞧着开始那一截红色“更香”升起袅袅轻烟,接着闭上美眸,嗅吸香气。
龙鹰忽发奇想,若无瑕的出身确与秘族有渊源,她嗅到的,该比身具魔种的自己更深入、更本源,因是与生俱来。只恨嗅觉并非景物和声音,较类近味觉和触觉,效果直接个人,如人飮水,没有共通的语言。
他永远不晓得无瑕嗅到的是怎么样的气味,与自己所嗅有何分异。
无瑕睁开眼睛,迎上他的目光,眸神闪闪生辉,似陷进某一神秘、古老的异境,柔声道:“这个香的香气很特别,不断渗出芳香,却是间歇性的,前剎那还爆发浓郁的气味,下剎那鼻子清清净净,但因出现、消失间的分隔迅似电闪,人们遂生出延绵不休的错觉。”
今次轮到龙鹰闭上眼睛,以前所未有的集中,依无瑕的启发重新嗅吸香怪的“七色更香”,好一会儿后,睁眼道:“果然如此,大姊的鼻子真厉害,这样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无瑕道:“是天大的好事,更显出香怪在调配上的真功夫。感觉如与鼻子捉迷藏,没有比它更挑逗人的香气哩!”
龙鹰深有所感的道:“大姊才是香怪真正的知音人。”
“七色更香”加上无瑕独有的幽香,尤其在晓得大姊她并没出卖他的秘密,从未试过如此刻般与无瑕的亲近。
这是爱的感觉吗?
与无瑕的关系复杂难言,敌友不分,双方均筑起防线,强攻严守,绝不像与仙子、小魔女的来如冰川解冻,一泻千里;亦不似和人雅诸女、美修娜芙、商月令的不须任何克制保留;较接近花秀美和秘女万俟姬纯,然又不尽相同。
和眼前娇娆的关系是一点一滴累积起来,却非没有随时烟消云散的可能。所以,两情相悦的时刻,如眼前般的此情此景,弥足珍贵。
龙鹰道:“得大姊提醒,小弟格外留神,本虚无缥缈的嗅觉,变得实质起来,感觉非常古怪。”
无瑕喜孜孜的道:“究竟是何种感觉?”
龙鹰露出思索的神情,在发掘可以形容的词句,沉吟道:“有点像长满河床的水藻,感受着水流一波一波的冲击,款摆不休,充盈活力。”
无瑕由衷的道:“说得真动人!”
听着她枕边细语似的甜美声音,轻柔的呼吸、香气盈鼻,龙鹰生出没有明天的滋味。唉!他奶奶的!情愿从未听过台勒虚云“光阴层次”的理论,一切如以前的信念,事无大小,都是命中注定,他与无瑕的未来亦是情定三生,可是若光阴流经每个层次,均有改变的可能性,有缘便非定是有份,这种不确定性,使他对未来再没以前的把握,“听天由命”变成被动和消极的人生态度。
台勒虚云在思想上对自己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龙鹰心忖如此刻离开,今次来送礼的行动将以最完美的方式终结,纵然将来反目,今天这段记忆仍保留下来。
道:“看!刚好一刻钟,光阴从未这般准确把握。多么希望能听到第一颗珠落铜盘的响音,但因俗务繁忙,不得不向大姊说出最不想说出来的话。”
无瑕双目掠过讶异之色,或许在奇怪他强大的自制力,颔首浅笑,挽着他臂弯,送他出门。
铺子在望,给高力士截着,坐上他安排的马车,往兴庆宫去。
驾车者是十八铁卫的人。
龙鹰知有大事发生,问高力士。
高力士道:“王昱求援来了!”
龙鹰的心直沉下去,最不希望发生的事,终告发生。
高力士续道:“左拾遗大人昨天抵京,入住曲江池的昭容府,今早到大明宫见皇上和娘娘,皇上立即召开内廷会议,与会者除左拾遗、大相、宗尚书、韦尚书、魏相、昭容、李大统领、宇文大统领外,还有长公主和安国。”
龙鹰问道:“谁是‘安国’?”
高力士道:“安国就是相王。会后相王召临淄王到安国府说话,临淄王返兴庆宫后,往见太医大人,大人更着小子来找范爷。”
龙鹰道:“形势似乎非常紧急。”
高力士道:“临淄王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态,情况该不乐观。”
龙鹰道:“王昱现时在哪里?”
高力士答道:“仍在宫内。”
龙鹰沉声道:“他会来找我。”
高力士为之一怔。
龙鹰道:“王昱是自家人。”
高力士恍然点头,却说不出话来,显然大感讶异。
龙鹰叹道:“王昱上京的真正目的,不是来见皇上,又或娘娘,而是找我。唉!像武三思、宗楚客之辈,满脑子权力斗争,哪来兴致去理会国土安危?午前我见过武三思,对这方面他一字不提,可知根本没放在心上,忘掉了此事是他一手弄出来的,若答应了吐蕃王的提亲,今天怎会有王昱上京告急的事?”
高力士沉重的呼吸了几口气,受宠若惊的道:“多谢范爷和小子说这些话。”
龙鹰瞧他两眼,道:“不和你说这些话,该说什么?临淄王之所以给副宫监看到一脸忧色,恐非只因吐蕃人犯境,而是娘娘、武三思等视此为去我龙鹰羽翼的千载一时之机,这才真的头痛。”
高力士担心的道:“怎办好呢?”
龙鹰沉吟道:“王昱是有智计的人,会透过上官婉儿影响皇上,只要一天未发出圣谕皇令,仍有转机。我们就走着瞧。”
马车驶进兴庆宫西南角的金明门。
※※※
“砰!”
李隆基一掌拍在桌面,勃然怒道:“祸国殃民,莫过于此。武三思竟还敢沾沾自喜,夸言早知吐蕃有不臣之心,故将吐蕃王派来提亲的使臣逐走。亏韦氏那贱人大赞奸夫有先见之明,宗楚客大声和应,皇上夸奖,旁人尚有何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