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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里该为西京最易闹出事的地方。本身既龙蛇混杂,豪强权贵,无不到这里来寻欢作乐,加上韦、武专政,视己法为皇法,即使有陆石夫这个不偏不倚的少尹,但比之以前神都,怎都差了大截。翟无念、京凉等敢派人到工场捣乱,皇甫长雄纠党行凶,田上渊长街行刺,非是无因。
龙鹰向香怪轻松的道:“老闺又有看热闹的机会哩!”
香怪茫然道:“什么热闹?”
龙鹰道:“来!我们走快点!”
拍马加速,在来骑抵达前,先一步转入秦淮楼的车马广场。
把门的大汉认得他们,欢迎不及,争先恐后地来伺候,领他们到主堂门的一边去。
两人刚踏足石板地,以贵公子为首的十多骑,冲将入来。
今次把门大汉是不敢拦阻。
龙鹰踏前一步,香怪变为位于他右后侧,傲然卓立。
尤西勒肯作对方的手下,此君肯定非泛泛之辈,不单有势,更有权。
十多骑在广场中央位置勒马,然后散开逼过来,贵公子居前,尤西勒紧跟在侧,其他十三骑如恶蟹张钳的移来。
两眼的工夫,龙鹰瞧穿来骑中只尤西勒算得上一流高手,其他顶多为一般江湖好手的级数,最了得的还比不上左朝锋。
贵公子腰佩长剑,剑是好剑,人却没佩带它的资格,该曾入过关中剑派之门,学晓几招起手式。
只要能压制尤西勒,龙鹰有把握在几下呼息间,打得对方落花流水。
龙鹰至少明白对方来寻衅闹事的部分原因,就是经与关中剑派多次冲突后,惹起和剑派有关系的,又自问可吃得住“范轻舟”者为剑派争回一口气的雄心。
高门或剑派,两者一而二,二而一,都是惹不得的,因牵连太广,以武三思的权倾天下,仍顾忌多多,可见微知著。
宗楚客比武三思高明处,从这些地方看出来。
尤西勒给安置到此贵公子旗下,正是宗楚客比武三思更老谋深算的地方。宗楚客用尽曾在西京长期当官的优势,将影响力渗入高门的势力范围,一招煽风点火,已教龙鹰应接不暇,少点能耐早被他弄得焦头烂额。有尤西勒在其中,今夜岂能善罢。
贵公子于离龙鹰十多步处勒停马儿,没下马,以马鞭指向龙鹰喝道:“阁下就是范轻舟。对吗?”
龙鹰从容一笑,没答他,转向香怪道:“老板先走到阶台去,这里由伙计应付。”
又笑道:“让小弟示范一次何谓身体力行。”
香怪如从一个梦里惊醒过来,记起了早前龙鹰和他说过的一番话,神情古怪的掉头登上阶台。
龙鹰肯定当十五骑来势汹汹的冲进来时,香怪将什么“一切均由天定”全忘掉,脑袋被眼前发生的事况主宰,到给自己提醒,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才重新进驻。
香怪神色古怪的原因,是他直觉感到今次的冲突与前有异。
龙鹰动了杀机。
早在街上第一眼瞥见尤西勒,他已下了不惜一切,当场搏杀尤西勒之心,问题只在如何营造出杀人的形势。
明年今日此刻,尤西勒的忌辰也。
第十二章 火里取栗
贵公子左边的人见龙鹰听而不闻,径自和身旁的香怪低声说话,怒不可遏的暴喝道:“好胆……”
龙鹰仰天大笑,打断了他,故意不让他将贵公子的名衔说出口来。事实上,他早猜到年轻公子是何方神圣。
现今的西京,在连串事件后,仍敢不把陆石夫或其背后的武三思放在眼内者,有两个派系的人,分别为以韦温为首的外戚集圑,以及以长宁和安乐为首的诸位公主,他们均为武三思不敢碰,也不想碰的人。
如此,眼前此君的身份呼之欲出,驸马爷韦捷是也,本身为韦后看中的族人,许以成安公主,横跨两大势力,即使干掉“范轻舟”,武一二思亦无可奈何。
让韦捷的手下报出韦捷的姓名身份,龙鹰将变不出借机杀人的戏法。
贵公子见他笑得狂妄,一副目中无他的模样,气得脸色发青,手按到剑柄上去。手下见状,纷纷喝骂,狗仗主势。
尤西勒不愧高手,冷静如亘,只是双目杀机大盛。茫不知死亡陷阱,在前方待他上路。
尚未动手,龙鹰已诱尤西勒一步一步的踏入绝局去。
从众人策骑冲入来的一刻开始,以韦捷为主子的十五骑,闯进了泥沼,再不可能全身而退。看他们的势头,目的地该是对面的春在楼而非秦淮楼,“范轻舟”偕香怪先一步进入秦淮楼的广场,是要营造出对方追入来寻衅闹事的形势,使人人晓得,韦捷视皇法如无物,主动惹龙鹰,而“范轻舟”只为自保。
龙鹰蓄意没特别留心尤西勒,对他及韦捷其他手下“一视同仁”,务令尤西勒生出错觉,认为“范轻舟”眼力尔尔,瞧不穿自己的虚实,使尤西勒心存侥幸,视此为搏杀“范轻舟”的千载良机。
尤西勒和参师襌,均属田上渊内圈的人,关系远超乐彦与田上渊,清楚老田刺杀陆石夫的来龙去脉,更晓得“范轻舟”成了北帮的头号敌人,机会忽至,尤西勒岂愿错过。
可是,田上渊肯向参师襌和尤西勒透露的,必有保留,绝不告诉两人曾在“范轻舟”手下吃过大亏。于田上渊来说,是丑事不出门,没想过可使尤西勒错判形势,成为他致败的重要因素。
在正常的情况下,要杀尤西勒般的高手,例如单对单的在北里遇上,纵然龙鹰有此心,仍力有未逮,尤西勒可轻易利用人逼车挤的现况,打不过时借势遁逃。即使龙鹰穷追不舍,尤西勒只要逃进北帮的分坛,龙鹰须望门兴叹。
现在龙鹰不但将尤西勒引进可放手拼搏的广场空地,诱出对方行险之心,还营造了尤西勒既不愿离开,亦不能离开的绝局。
如能干掉“范轻舟”,初来甫到的尤西勒立成名动西京的风云人物,一夜成名,身价百倍。
昨夜还见到尤西勒藏身老田的贼巢内,今天忽成韦捷的随从,可知向韦捷投诚,乃这天的事,不论动机,尤西勒想脱颖而出,必须在主子面前有出色表现,否则如何可得韦捷重用,所以尤西勒是没得退避。
千载一时之机,握在龙鹰手内,非是尤西勒。
尚有个利于龙鹰的因素,就是尤西勒仍未从昨夜的“小三合”复元过来,至于尤西勒为何在未养好伤前,来为韦捷效命,原因不得而知,也没知道的兴趣。
笑声倏止。
龙鹰双目射出锋锐的芒光,盯着马背上的韦捷,以礼法言之,这般的直视,已属犯禁,不过既然龙鹰不晓得对方是谁,事后可轻易开脱。
然而对韦捷来说,眼前恶徒正以下犯上,心怀不轨,令他下不了台,没法不采取行动。
龙鹰一副完全不把韦捷放在眼内的神态,轻描淡写的道:“既然知道本人为范轻舟,当知范某人有‘玩命郎’之称,烂命一条,不知死为何物。”
韦捷一众手下,见主子受辱,不是拔刀剑,就是祭出锏、矛、枪、钯等各类兵器,洋洋大观。
惟有尤西勒静似渊海,没有动作,但龙鹰感应到他在提聚功力,比其他任何人更有杀“范轻舟”的意欲。
眼前情况,是韦捷始料不及,本意纯为折辱“范轻舟”,逞威风,肯定没想过动手杀人,因大有顾忌。如闹出没法挽回的情况,他实难以交代,与武三思和安乐关系转劣不在话下,并将外戚集团推至与武三思公然对立的位置。李显虽然不会处决韦捷,但肯定失去对韦捷的好感,累及成安。
只恨韦捷被龙鹰逼得骑上虎背,又因手下们跃跃欲试,形成动武的气氛,亦难咽下这口气,一时间,理性让路,暴喝道:“上!”
众人等的正是这句话,纷纷从马背跃起,投往龙鹰,两人翻下马来,护在韦捷马首前,尤西勒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