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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谋道:“大了这么多,该有点变化。全坊共有三大赌厅,丰俭由人。赌厅外有九个贵宾厢厅,七座可供宴飮的水榭,亭台楼阁点缀其中,论规模,尤在北里最大的秦淮楼之上,若非秦淮楼拥有无敌名妓纪梦,肯定会重演洛阳翠翘楼抢去所有青楼生意的情况。”
龙鹰问道:“湘夫人会公开为香霸打点业务吗?”
弓谋正领他走上连接迎客厅和内湖庭园的长廊桥,闻言道:“这个当然,今次是不容有失,故摆出最强大的阵容。现在不但湘夫人在场,柔夫人也在这里。”
龙鹰怎想过,今天竟可见到玉女宗的两大美人。
第三章 赌色合一
漫漫雨丝,洒空而来,倏忽间由疏转密,填满廊桥两边的广阔空间,与桥下湖水连成整体,烟雨蒙蒙,前方如三足鼎立,一前两后的三大赌厅,也像退藏融浑其中。
江南的景色确令人怀念,即使远在北方,重塑江南庭园者仍大不乏人,沈香雪之所以这么吃香,正因她为江南建筑名师。
老天造美下,烟雨为本来似欠了魂魄的人工景色,添上所欠缺的生命力,如诗如画,美得使人神思迷醉,心绪纠缠,欲断难休。
居中的主赌厅传来“邓胖子”邓叔方说话的声音,每当他说完一段话,随之就是进三十个女子的娇笑声,看来该是对负责赌局的旗下女将进行开张前的最后集训,由于他语调轻松,妙语如珠,气氛热烈融洽。
香霸确有一套做赌坊青楼生意的手腕,邓胖子就是执行者。
邓胖子管赌,湘夫人管人,是天衣无缝的组合,赌色合一。
龙鹰立定,诈作凭栏欣赏湖色雨景,约束声音问道:“言志情况如何?”
他从来没担心过弓谋,却一直担心宋言志,如他变节,将形成对龙鹰致命性的打击。比起弓谋,宋言志正常多了,秉持的是虚无缥缈的理想,面对的确实酒池肉林的实质诱惑。两相较量,任何热情均可冷却,人对财富、美女的欲望是有增无减,特别对方可触动媚女级的美人儿,龙鹰的担心非是杞人忧天。
弓谋听出他的忧虑,传音道:“范爷可以放心,现在宋先生对香家的鄙视和憎厌,尤过于我弓谋。”
龙鹰大讶道:“因何如此?”
弓谋道:“原因简单,因着宋先生国人的才具,特别在管钱、管人的能力上,连香霸也自叹弗如,今天因如坊能如期启业,宋先生是背后大功臣之一。”
稍顿,续道:“故此香霸对宋先生依仗日深,宋先生也成为了能参与香家事务的唯一外人,不像我般是圈内的局外人,也因此知悉部分不为外人晓得之秘,愈清楚,愈发觉香家豺狼成性、丧尽天良。表面的风光背后,做尽令人发指的事。现在宋先生正千方百计追寻香家人口贩卖方面的蛛丝马迹,俾可报上范爷,让范爷处理。找个机会,让范爷与宋先生碰头,掌握最新的情况。”
龙鹰听得心内一怔。对!自己只因看到表象,致疏忽了真正的情况,人口贩子之所以令人深恶痛绝、不齿,正因其泯灭了人性,视别人为财货,彻底剥夺人作为人的最严。
当年自己亲眼目击洞玄子之徒池上楼放火烧船,将一群无辜女子活生生焚为焦炭,沉尸河底,悲愤至极,故后来对池上楼毫不容情,还送他返神都由酷吏招呼,受尽折磨而死,心内只有痛快而没一毫歉疚,正因曾目睹其恶行。
可是眼前的香霸,如仙界蜃楼般的因如坊,他瞧见的是华美的外衣,却没法联想到成就眼前局面底下的不仁和残忍,故被表象所惑。沉声道:“香霸在岭南的代理人肯定是符君侯,此人亦是香家子弟。现时香家内该有人负起与符君侯通讯联系的工作,只要能寻出这个关键人物,可以解开我们大部分的疑问。”
弓谋道:“之所以难查,是因此人秒面上与香家或大江连没任何关系,像以前的符君侯,运送人口的方式肯定迂回曲折,宋先生正就这方面着力。不宜耽太久,我们去见香霸。”
路过主大厅,邓胖子抽身过来,与范轻舟寒暄几句,态度一如以前,热情如火。又明示暗示,若看上他哪个乖女儿,说一句,他可妥善安排。剩看正等候他继续集训,仍未换上正式制服的三十多个妙龄荷官,个个莫不是百中挑一的美人,向着他们媚眼儿乱抛,龙鹰不须邓胖子说废话,便晓得女色的威力,更明白香家的经营之道。
两人避过左右大赌厅,在烟雨弥漫的天地,沿迂回游廊,深进香家的梦幻王国,途上不时碰上往来的去年轻侍女,燕瘦环肥、形形色色,固然是目不暇接,饱尽眼福,最难抵挡是眉挑眼逗,只要是正常男子,不心痒者稀矣。
对弓谋他们态度恭敬,显示出弓谋在她们心里,属因如坊的大人物。
龙鹰向弓谋问出最重要的一句话,道:“杨清仁占出的吉时是何时何刻?”
“霜落寒空月上楼”。
沈香雪巧移江南园林之景,深植北里闹市之内,令因如坊没丝毫铜臭的味道,以厅堂、水榭为主,水石他、亭阁为衬,复道回廊与湖石贯穿分隔,高低曲折,虚实相生,愈是深入其中,体会愈深刻,左弯右转下,连龙鹰也有点忘记到这里来的初衷,浑然忘事,置身其中,可见环境的威力。
在这个仰首可观明月、低头能弄月影,厅堂依水而筑,既各自独立成园,又以因如湖为共同空间的天地里,随行得景,相互因借,本身已有“因如”的意味。
于因如坊东北一座全楠木结构的水榭,寻着正和几个手下说话的香霸,内容离不开今夜开张事宜,见范轻舟到,撇下重任,偕范轻舟到榭外平台,凭栏密语。
弓谋告辞离开。
香霸难掩雀跃兴奋,道:“对敝坊有何看法,请范爷坦诚相告。”
他竟不先计较范轻舟因何事早来,反乘机寻问范轻舟对因如坊的印象,可知香霸完全被重开赌坊的情绪支配,其他事均难上心。
龙鹰笑道:“两个字概括,就是‘抢钱’。”
香霸微一错愕后,捧腹大笑,笑至呛出泪水,指着龙鹰,辛苦的道:“非常风趣!非常风趣!”
龙鹰陪他笑了一阵子,当时贺礼,想到眼前或许是与香霸相处里,此邪恶世家的继承者唯一出自真的笑,岂无感慨?
香霸终收止笑声,喘着气道:“老弟言简意赅,虽然促狭,却极之贴切,有种将事情退掉衣衫,还其真正面目的味道。哈!忘了问老弟这般早来,想帮寒生布置地方吗?”
龙鹰道:“小弟所以早到,是因今晚不能参与荣老板的开张大典,因不宜参加也。”
香霸沉吟片刻,点头道:“老弟确肯为我着想。”
龙鹰心忖你肯这么想就最好。双方都明白,在过去几天,范轻舟与本地势力,多次交锋较量,对方没一次不吃亏,故如范轻舟出席今晚盛会,会因过去的纠纷,关系尴尬。特别是与范轻舟“埋身拼搏”的翟无念和京凉,遇上范轻舟,肯定不自在。
香霸的因如赌坊,做的是关中本地人的生意,必须与翟、京等保持良好关系,而表面上,荣士与范轻舟无交情,这般邀范轻舟来参与盛会,颇有找来翟、京的对头人的味儿,如弄的不欢而散,便大为不妙。
香霸当日送贴时,如晓得情况发展至现今的形势,肯定不送出请柬。
龙鹰微笑道:“早点来,这不是一样吗?我范轻舟谨此恭贺荣老板一本万利,诸事顺遂,生意愈做愈大。”
香霸连忙道谢,知“范轻舟”不会勾留,送“范轻舟”出榭,尚未踏出榭门,一个女侍迎上来施礼道:“夫人有请范爷!”
女侍打起伞子,为他挡雨,领他踏上一道离水面不到一尺的长木桥。大别于其他廊桥,此桥只有低矮不过膝的木栏杆,且属聊备一格,宽度容两人并行,但须肩靠肩的,走在桥上,颇有水波上漫步的奇异滋味。际此烟雨茫茫的当儿,视野难及远,附近的楼阁游廊,化为不真实的幻影,走不到一半,已像置身于迷蒙深处,忘掉了仍在北里最大的赌坊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