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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啲啲嗒嗒”,离天明个许时辰之际,又再洒雨。雨势不大,却似预示明天的天气好不到哪里去。可是于龙鹰来说,是老天成人之美,让老田有更佳的刺杀形势,大增他行动的意欲。
说不担心是骗人的。若老田按兵不动,他就是把话说得太满。魔种的预感,与命运同样虚无缥缈,未到真正发生,谁不患得患失?
※※※
以地理位置言之,大角观在大明宫内得天独厚,静处一隅,远离其他殿堂。西面的玄武殿、玄武门,南面韦后的珠镜殿,全在一里之外,更是太液池区内,离太液池最远的楼房。
大角观是典型的园林厅堂,有别于宅第,讲究灵秀多姿,以小池为中心,分南北两区,南为主堂在处,北为宿处,围墙内遍植树林,临池处设小亭。
主堂四面厅结构,体量不大,单檐卷棚歇山,环以檐廊,窗明几净,步入院门,颇有与世隔绝的动人感觉。
符太心忖只要选在非打扫的时刻到这里来会佳人,可神不知、鬼不觉。不像以前在洛阳东宫般,途中怎都碰上人。
妲玛静坐堂内靠窗的几椅,外面的青松、南天竹、腊梅透过她后面的窗框映进小厅,令她更是清雅素朴,美得令人屏息。
直至符太在旁隔几坐下,美女才道:“人家像听不到扣门声?”
符太毫无愧色,若无其事的道:“鄙人是越墙而入,免去夫人启门或回应。哈!以我们今时的关系,还须拘于俗礼吗?”
妲玛故作不悦,道:“太医大人想得美!谁和你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说到最后,唇边逸出笑意,显然并不介怀。
符太岔开道:“夫人今天不用陪伴娘娘?”
妲玛浅叹道:“没那个心情。别忘记你答应过人家的事。”
符太道:“这小子没那么快到。依我看!怕要过年后才成。”
妲玛撒娇的道:“尚要等几个月哩!”
符太无奈的摊开双手,表示对此无能为力。
妲玛别过俏脸朝他瞄两眼,轻轻道:“他真的肯帮忙?他偷偷回中土干什么?即使来了,有闲情去理此等小事吗?”
这些问题不知在她芳心内转了多少遍,一口气说将出来。
她的担心非是无的放矢,依正常情况,龙鹰到长安定有所谋,百事待举,权衡轻重下,不论和丑神医交情如何深厚,事情有着缓急轻重之别。为妲玛讨回五采石,肯定是节外生枝,以龙鹰的雄才大略,以大局为重,撇下其他所有事来完成妲玛梦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即使他肯立即帮忙,亦须对事情从头了解,定计、行动不知还须蹉跎多久的光难怪美人儿愁眉不展,心情低落。
符太好整以暇的道:“夫人听过外人对鹰爷的一个看法吗?”
妲玛嗔道:“有那么多的看法,妲玛怎晓得你指哪一个?”
符太欣然道:“有那么多的不同看法,就是众说纷纭,因没人看得准,没一个说法可让人信服。所以现在小弟特别提出来对这家伙的一个看法,别具特殊意义。”
妲玛没好气道:“说就说,恁多废话。”
符太悠然道:“鄙人即将提出来的,正是针对夫人的疑虑,废话非是废话,而是要让夫人明白自己犯了其他人同样的错误,分别在夫人因犯错而高兴,不像其他人悔恨交集。”
妲玛大嗔道:“你究竟说还是不说?”
符太笑道:“最爱看夫人大发娇嗔的样子。噢!说哩!”
迎上妲玛圆瞪的碧目,道:“不论你如何高估那小子,到最后仍发觉低估了他。”
妲玛说不出话来。
符太道:“神龙政变,夫人亲历其境,肯定当时你们没人敢低估龙鹰,应对之策,全经千思万虑,人人认为万无一失,校场以七压一之战,更断定任那家伙三头六臂,绝无幸免。结果如何?”
妲玛呆瞪着他。
符太道:“任你们高手如云,智士如雨,人强马壮,众志成城,理直气壮,斗志滔天,从鹰爷踏足皇城的一刻,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幸而他没夺位之心,否则今天在皇座上者,该另有其人。”
又道:“总言之,这家伙是能人之所不能,默啜对此体会最深,夫人听过沙陀碛里的拿达斯要塞吗?在大漠有永不能被攻陷的美誉。事实上龙鹰不但到过堡内,又从容离开,可怜默啜由上到下所有人懵然不知。好笑呵!”
妲玛淡淡道:“太医大人又怎晓得?难道你曾随他一起入堡?”
符太措手不及下,给她问得哑口无言,知为增加她对那混蛋的信任,说过了头,也因而说漏了口。
妲玛狠狠道:“太医大人再不老老实实,妲玛今天绝不放过你。”
轮到符太哑口无言。
(《天地明环》卷六终)
卷七
第一章 道魔之间
不论龙鹰多么想读下去,仍不得不把符太的《实录》阖起来,拨熄油灯,就那么捧卷闭目,趁天明前,修炼他或许已具雏型,却远未成气候的“至阴无极”,因至关紧要,直接影响今夜“夺石之计”的成败。
读得妲玛对从老田身上取回五采石,想法灰黯悲观,符小子为安慰佳人,竭力吹嘘自己,尤感不容有失。
龙鹰天然醒觉,睁开眼睛,吃了一惊。天已大白,这一阖眼,起码有一个时辰。
他奶奶的!
怎么一回事?
几是练功备战的念头刚起,乐观点说是立即物我两忘,直至睁开眼睛;也可以怀疑是灵神立被魔种攫抓,故此不省人事,就像当年在南诏,与裸形族四女在风城前线营账内,荒唐一夜后不知自己干过什么。似乎是在一些关键时刻,例如心力交瘁之际,魔种冒出来夺去主事权。
究竟该害怕?还是欢喜?
龙鹰弄不清楚,知的是自己仍未臻至“魔即道,道即魔”的至境。在整个“道心种魔”的修行过程里,魔道分分合合,现时是处于何种情况,模模糊糊的,只可断言未达圆满之境,如与仙子合体交欢,后果难测。
内视一遍后,又放下心来,有信心解决乔扮康老怪的最大难题。
工场传来众兄弟辛勤作业的各式声音,要赶货给秦淮楼,辛苦点是必须的。
前铺亦传来搬东西的响声,心忖难道这么快找到并买得香怪提议的木料,那效率确非常高。
趁尚未有人来打扰,匆匆梳洗后,就在房内一边的几椅坐下,急啃符小子的〈西京篇〉。
在妲玛双眸逼视下,符太摇头苦笑,叹道:“对着心上人,总是没法保持戒心,不时露破绽。说便说,嘻嘻!夫人没猜错,鄙人确曾随鹰爷去打仗,但限于在沙陀碛那一场,其他时间安份守纪,在塞外悬壶济世。”
妲玛瞪他一眼,半信半疑,道:“鹰爷是否以他本身的身份到西京?”
符太道:“若他这样做,立即天下大乱,至于他现在用的是怎样的身份,恕鄙人无可奉告。唉!真不明白,夫人该是非常有耐性的人,为何知道五采石在田上渊处后,似失去耐性,几个月都等不了。”
妲玛垂下螓首,黯然道:“因人家不想目睹皇姊,循着武则天的旧路走,未来的结果尚未晓得,但眼前的每一天却没片刻的安宁,心烦气躁。”
接着抬头朝他瞧来,道:“昨天甫抵西京,我便听到一件令人家为皇姊担心的事,使我恨不得可离开西京,永远不回来。”
符太讶道:“何事?”
心忖人非草木,长期相处下,谁可无情?自己正是例子,何况韦后对这个妹子百般呵护,不理她用心,表面好得没话说,妲玛这个做妹子的,是不忍看着她沉沦下去。没说出来的,是韦后欲走圣神皇帝夺位的老路,却没那样的谋略才干,结果自是天渊之别。
妲玛双目蒙上忧色,心灰意冷的道:“昨天韦温来见皇姊,提议春节南郊大典时,皇姊为亚献,他韦温为终献,让天下臣民,清楚他们韦家在唐室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