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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当空(出书版)(475)



他正处于一种异乎寻常的状态里,身处敌方大本营城池的深处,说错一句话、稍有行差踏错,即可为他带来杀身之祸,但正是在这个深陷危险的情况下,他深深地享有了平生第一次的艳遇。

和他有关系的美女不胜枚举,可是每每发生于合乎常理的境遇下,由相识至欢好,其间会有个过程,可是与苗大姐的缘,只可以飞来艳福作形容,仿如骤雨忽至,天地融合。

立在桥上的羌赤和复真隔远挥手,双双下桥迎过来。

他和苗大姐,纯属男女间的天然吸引,原始而野性,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不顾一切,反有种完美无瑕、感人心魄的滋味。

复真嚷道:“宽公在等我们。”

龙鹰讶道:“宽公?”

羌赤解释道:“宽公在青狼馆订了一桌家乡美食,为范爷洗尘,庆祝范爷通过了湘夫人的诸多留难。”

复真道:“真金不怕洪炉火,范爷怎会怕他们?”

龙鹰讶道:“你们懂汉语不出奇,但怎能出口成章呢?”

羌赤笑道:“北城设有汉学堂,我们自少便读四书五经,这里的孩子,人人说得一口漂亮汉语。”

复真领他们横过车马道,回头笑道:“北城比南城严肃多了,六镇有三镇设于城内,其它三镇设立于汗堡,不过城有北池,池旁是我们举行野火会的地方。”

羌赤指着前方,道:“到哩!”

厢房内,筵开一席。

除宽玉外,还有两个八坛级的人物,一为兵事镇大头子雄哥,另一为财事镇的大头子明罕,两人的职位是大镇将,均是正宗突厥人。

雄哥和明罕年纪相若,是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前者穿着很合身的武士服,身材颀长挺拔,显得十分年轻,充满爆炸性的力量,只是眼角现出一条条的皱纹,令人感到岁月的痕迹,双目神光闪闪,深邃严厉,令人见之生畏。

后者比雄哥矮上两寸,比龙鹰矮半个头,腰板笔直,蓄着浓密的小胡子,眼光冷冷的,干练精明,方形的脸,下巴突出。

两人对龙鹰都非常客气,还以突厥话和龙鹰说了一番赞赏他的话,龙鹰则将本已变得流利的突厥话,生硬的应对着。

分宾主坐好后,侍女端上美食,主菜是一大盘水煮羊肉,奶疙瘩、奶豆腐、酥油、奶茶摆满桌面,酒是马奶酒,若是在草原席地而坐,便是塞外的风情了。

宽玉连劝三杯酒,欣然道:“大家是自己人,说话不用有顾忌。”

又向龙鹰道:“以轻舟的情况来说,族话算是说得很不错。”

龙鹰心中一动,道:“这里说话方便吗?”

宽玉向复真打个手势,后者推门走出厢房,回来后向宽玉微一颔首,重新坐下。

宽玉道:“轻舟有什么话要说?”

雄哥、明罕等都聚精会神的看着龙鹰。

龙鹰将早前花简宁儿来辞行的事说出来,最后道:“她临走时说了几句很奇怪的话。”

宽玉现出深思的神色,点头示意他直言。此人举手投足,均有种顶尖高手的风范,令人慑服。

龙鹰压低声音道:“她说如果一个月内不见她回来,着我告诉宽公,我们已中了奸人之计。”

出奇地只有羌赤和复真现出震骇的神色,宽玉三人竟是神色如常,像早猜到花简宁儿说的是什么的模样。

雄哥轻拍桌面,叹道:“她醒觉了。”

龙鹰透露此事的原因,非是要争取宽玉的信任,而是想尽最后的人事,希望宽玉可阻止惨事的发生。

明罕平静的道:“花简宁儿离坛不到一个时辰,洞玄子便追着去了,令我们也感事不寻常。”接着向龙鹰解释道:“我们手上有份名单,列名其上的人出入总坛,会立即报上来让我们知道。”

龙鹰的心直沉下去,问道:“洞玄子是谁?”

雄哥道:“他是台勒虚云的坐驾三大高手之一,精通旁门左道之术,其‘大元丹法’别走蹊径,阴损邪异,好男色,乃道门败类。”

宽玉见他不住色变,道:“轻舟于女人确是有情有义,听说你对采薇至今未能忘情。但这也是你的弱点,令湘夫人有可乘之隙。”

又道:“小可汗本姓席,后改从突厥姓,以示心中只有突厥。”

龙鹰问道:“真是没有办法吗?”

明罕冷然道:“她的命运已是注定了。这也是她背叛本族须付出的代价,我曾亲自劝过她,她却充耳不闻。”

龙鹰不得不问道:“宁儿究竟要到哪里去呢?所为何事,因何小可汗立即派人去追杀她?”

宽玉道:“宁儿定是晓得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且在离开前在台勒虚云前露出端倪,所以当台勒虚云知道她悄悄离坛,毫不犹豫的派人追杀。而因她走前见过你,故此你亦被卷进此事去。”

明罕和雄哥都在留意他的反应,见他不露丝毫惧意,点头表示欣赏。

龙鹰尽最后的努力,道:“宁儿走惯江湖,更熟悉台勒虚云的行事作风,会用种种手法,令人无从跟踪,只要知道她到哪里去,说不定可救回她一命。”

宽玉叹道:“轻舟心存侥幸,皆因你不清楚台勒虚云的出身来历,不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的祖父乃七十年前‘魔门八大高手’之一的‘天君’席应之子,祖母则为排名更在席应之上、仅次于石之轩和祝玉妍的赵德言之女。赵德言曾为我族国师,因被‘少帅’寇仲以离间计算倒,被我族当时的大汗颉利投闲置散,不再重用。”

龙鹰硬起心肠,将花简宁儿的生死暂搁一旁,留心聆听。若花简宁儿被洞玄子辣手摧花,那宽玉现在透露的天大秘密,会变成向洞玄子和小可汗报复的有用情报。

明罕道:“席应之子和赵德言之女得一独子,此人名席智,武技平常,但却是学究天人,智深如海,得重建我突厥汗国的大汗阿史那骨咄禄重用,更将我族著名美女嫁他为妻。”

雄哥道:“大汗骨咄禄的崛起,实得力于席智为他筹谋用计。当时唐室派出裴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讨伐我族,骨咄禄之父阿史那伏念不敌,在裴行俭许诺不杀他后,向唐室投降,岂知高宗那昏君竟听信谗言,不但杀伏念,还不记裴行俭之功,令裴行俭辞官归故里,不久病逝。骨咄禄本欲拼死一战,但被席智劝止,改而避往总材山,初时只得十七人,席智是其中之一。席智看准因唐朝的不义,已惹起我族公愤,遂打着反唐的旗号,聚众至五千人,又掠夺九姓铁勒人的大批马、羊,实力转强,于是在席智的提议下,骨咄禄自称颉跌利施可汗,封我们现在的大汗,也是骨咄禄之弟默啜为‘设’,重建我们的大汗国。我们大汗和席智的交情,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到骨咄禄病亡,默啜成为大汗,国力更是如日中天,就在此时,席智献上覆灭中土的雄图大计。”

龙鹰听得头皮发麻,既悲叹高宗的愚蠢,又愈感席智的高瞻远瞩,更清楚台勒虚云,正是塞外魔门的传人,且是身兼两派之长。席智武技平平,可能只是个幌子,令骨咄绿对他没有戒心,否则怎可能教出这样一个儿子来?只看席智能毕生保持深藏不露,便知此人如何可怕。

龙鹰吁出一口气道:“那小可汗岂非是魔门的大邪人?”

宽玉叹道:“你不会感觉到他们父子丝毫邪气。席智向骨咄禄提出,一时的胜败,于版图宏大的大唐国难有决定性的影响,至多是掠夺一番,便不得不退却,原因不但在中土国地大人多,更因我们过惯逐水草而居的草原生活,根本不晓得如何去管治,无法巩固战果,唯一的方法,是从内部去颠覆中土,里外夹攻下,方能成就自古以来未之有也的千秋大业。”

龙鹰倒抽一口凉气,道:“原来大江联是从那时开始,大汗没想过,或许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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