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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当空(出书版)(251)



龙鹰道:“是否因为端木菱?”

法明仰望屋梁,现出深思的神色,道:“你只道出一半原因,另一半是如果没有你的出现,在某一种形势下,本王会成为师姐心中最理想的皇位继承人选。”

龙鹰不解道:“可是僧王该晓得我没有当皇帝的野心。”

法明目光投向他,微笑道:“你想的是一回事,师姐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你没听过身不由己吗?有些事并不因你的主观愿望而改变。”

龙鹰道:“难怪席遥会变成僧王的劲敌,因为僧王有当皇帝的野心。他奶奶的!僧王修佛这么久,还一点看不破吗?”

法明神色平静的道:“我自懂事以来,心中有两个大愿,一是报答师尊深恩,报答她将我变成一个不平凡的人。另一个心愿就是得道成佛,勘破天地宇宙的秘密。这些事本王从未向任何人透露。所以本王曾说过邪帝你是生不逢时,成为本王圆愿路上最大的障碍。终有一天,本王和邪帝会分出生死,不过本王答应你,不会在这段时间内发生。纯论功夫,邪帝仍屈居在本王的‘不碎金刚’之下。”

龙鹰起立道:“就此一言为定。哈!真想不到,与僧王像朋友交谈,竟这么有趣。”

法明陪他站起来,道:“让本王送邪帝一程。说到底,本王和邪帝,怎都有点同门情义,说起话来大家不用隐瞒。请!”

龙鹰哈哈一笑,与他并肩离开精舍。

刚步出精舍,远方闷雷鸣响,两人同时举首望天,美丽的星夜,已被疾走的乌云卷掩。法明合十宣佛号。

龙鹰道:“天有不测之风云,看来有场大雷雨。”

转向法明道:“席遥不是僧王的合作伙伴吗?因何忽然暗生嫌隙?”

法明举步领龙鹰沿林间幽径朝大门方向走去,道:“无姤子之死,令本王心中响起警号,始知席遥一直秘练黄天大法,深藏不露。邪帝不知无姤子深浅,该没有本王体会之深,席遥如非练至黄天大法第八重境界之上,怎可能在三招两式之内,取无姤子之命?”

龙鹰很想问他为何对黄天大法有这么深入的认识,但因时间无多,趁法明肯畅所欲言时,把握时机问更重要的问题。道:“他除去竞争对手,对僧王该是有利无害,僧王为何反认为席遥有背叛僧王之心?”

法明双目闪过浓重杀机,语调却仍清净平和,从容道:“本王一直以上清派牵制天师道,席遥此举,并未得本王同意,他的我行我素,正表示再不放本王在眼内。”

又朝他瞧来,道:“本王肯告诉邪帝这些事,是向邪帝表明本王有合作的诚意。”

龙鹰明白过来。

无姤子之死,令法明感到一切失控了,如让沈奉真成为上清派之主,道门两个最有势力的派系,将落入席遥的手上,等若取得道门的半壁江山,届时其他较小的门派哪能不望风景从?

龙鹰问道:“席遥真正要支持的,是否李唐宗室?”

法明双目杀机再现,道:“邪帝果然才智高绝,这确是席遥的如意算盘,先向李显表示效忠,一旦师姐改立皇嗣,立即打着中宗的旗号,揭竿而起,全面造反。凭他的识见魅力,成为叛军的领袖,就像汉末时的张天师,又如东晋时的五斗米道孙恩,争霸天下。”

稍顿续道:“道门被太宗立为国教,师姐又一直抑道扬佛,没有人会怀疑席遥实暗藏狼子之心。”

龙鹰首次掌握到现今的情况,难怪法明会忽然视席遥为劲敌。说到底,法明是圣门的人,与师姐武曌纵然不和,仍属同一阵线。

“轰隆!”

闪电裂破上空,霹雳一声后,大雨哗啦啦的无情打下来。雨点落在屋瓦和长廊顶上,发出混乱又丰富的响音。

雨水帘幕般从廊顶两边泻下来,寒风阵阵,挟着雨水不住吹袭而至,令两人衣衫尽湿。

大慈恩寺建筑物外的空间,顿成狂暴的世界。

法明忽然现出笑容,道:“本王故意试探席遥,着他和本王一起出手对付邪帝,却被他婉言拒绝,说什么必须留在长安,不宜节外生枝。哼!他是想坐得渔人之利了。若我是他,第一个要杀的人正是你。包括默啜在内,谁都不想在战场上遇上你老兄。哈!谁想到我圣门竟出了邪帝般的人物?”

长廊已尽,外面是狂风骤雨,四周树摇叶动,惊雷闪电彻底征服了宏伟的寺庙和伟大的都城。

龙鹰止步道:“僧王送小弟到这里好了。僧王何时去见武攸宜?”

法明道:“天亮便入宫去见他。”

龙鹰问出心中最想问的问题,道:“僧王是否真的支持圣上,改策立武承嗣为太子呢?”

法明目注把一切变得模模糊糊的雨景,悠然道:“不理师姐如何一意孤行,但当她弄清楚不论侄儿或亲子,都是附不上壁的烂泥,只会断送她千辛万苦得回来的江山,便知道只有我圣门中人,才有资格继承她的千秋大业。所以我说过若邪帝肯和本王携手合作,天下将是我们囊中之物,谁当皇帝,真的并不重要。只有这样,法明方可报答师父的深恩。”

龙鹰为之动容,他感应到法明的这番话,字字出自肺腑,绝不仅是说得天花乱坠,事实上却没有丝毫诚意的虚言妄语。

法明凝神看着他。

龙鹰回敬他锐利的目光,道:“我为的却是中土的和平安逸,待我从西域回来后,再找僧王说话。”

一句“告辞了”,往前飙出,离开长廊,没入风雨里。

闪电以树根状在廊外裂破虚空,一时睁着眼也完全看不到东西。

“轰!”

龙鹰闪入车厢里,浑身湿透。

马车和马儿们正躲在庙宇主殿的檐篷下避雨。闵玄清见他回来,道:“雷雨这么大,怎走得动?”

拉车的四匹健马不住跳蹄惊嘶,只有雪儿仍安然自若。

龙鹰拉着闵玄清的手,走下马车,凑到她耳边道:“玄清请道长留在这里,直至雨散。由小弟载闵大家回去。”

闵玄清担心的道:“不怕给雷劈中吗?”

龙鹰想起虎跳峡,笑道:“老天爷会保佑我们的。”

闵玄清拿他没法,去和守一道长说话。

龙鹰向雪儿打个手势,雪儿乖乖的来到他身旁,与他亲热。

闵玄清回来了,叹道:“希望你没看错老天爷的心意。”

龙鹰抄着她腰肢,将她送上雪儿马背,向立在一旁的两个和尚道:“请大师开门。”

两个和尚忙念佛号,冒雨去开启大门。

龙鹰跃上马背,一手控缰,另一手按到闵玄清小腹去,搂她个结实。

闵玄清娇吟一声,倒入他怀内去。

龙鹰在她耳边道:“若给劈中,我们便是同命鸳鸯了。哈!”

说罢策雪儿风驰电掣的奔出大慈恩寺的正楼门。

“轰!轰!轰!”

雷暴肆虐施威,鞭挞大地。雷震电闪充天塞地。挂在各户人家门前的风灯全被吹灭,长街行人车马绝迹,巡城的兵卫也不知躲到哪里去。天上乌云疾走,风势短促疾劲,植在街道两旁的树木狂摆乱摇,数丈外的景物已模糊不清。

“砰!”

左后方闪电直劈而下,在离地丈许处爆成一团电火。险至极点,接着轰雷咆哮,天地煞白,不但看不见,还听不到任何其它声音。

雪儿尽显其神异本领,左冲右突,有时更奔上行人道,总能趋吉避凶。龙鹰凭感应晓得雪儿能先一步侦知能量集中处,遂放开缰索,任它纵情狂奔,只调节大方向。

龙鹰和闵玄清,再没法辨认出眼前所见便是帝皇之都的长安。仿如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天像崩塌了下来,雨箭从四面八方射至。

在这个被水主宰一切的天地里,龙鹰感到无比的刺激和痛快。荒谷石屋的五年,令他爱上了与大自然结为一体的生活。大雨来时,别的人会躲进屋里,他却朝外闯,直至浑身湿透,抵不住寒气才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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