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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见他这么紧张,异于昨天的轻松自然,顽皮心起,道:“公公晓得我到御书房干什么吗?”
荣公公大吓一跳,忙道:“奴才不敢知不敢听。”
龙鹰有点不好意思,改话题道:“我想找胖公公,该怎么办?”如果要他逐殿逐院的去找,恐怕三天三夜仍见不着人。
荣公公惊魂甫定,道:“奴才去通知胖公公。”
说罢向守门的两卫打个手势,两卫领命拉开御书房中门,龙鹰投以目光,视线为屏风阻隔,看不到内里乾坤。
荣公公躬身道:“请鹰爷移驾!”
房门在他后方关上,他抱着到此一游的心情绕过屏风,入目是面阔三间,深进五间殿宇式的巨大厅堂,左右各开四窗,梁架天花全部用楠木制成,不施色彩而保留硬木原色,古朴高雅。
御书房中央处设武曌龙座,座前巨型红木桌,上面放置文房四宝,显然是她批阅卷章的设施。两旁置书柜,悬挂轴,梁柱挂八角宫灯,却不像起居室般摆设古玩,简洁幽深。
窗外回廊环绕,旁植松柏,令御书房活泼自然起来。他的办公地点安置于近外门的一侧,一椅一几,该是因他而来的临时布置,几上放了一本厚厚的册页,以书镇压着,数支式样不同的毛笔安放笔山处,笔旁是个打开了的大墨砚,却不见墨汁。
房内静悄宁洽,看不到武曌亲自为他挑选芳龄不到十七的小宫娥。
龙鹰从来好奇心重,爱认识新事物,不放过参观当今女皇帝私人书房的机会,随意浏览,见到几个书柜藏的不是孔孟的经典、儒家礼乐,便是廷律祭礼的书籍,顿时意兴索然,只其中一柜的书卷有些不同,装载如《列女传》、《臣轨》、《官僚新诫》、《乐书》、《少阳正范》、《姓氏录》、《建言十二事》、《兆人本业》等杂书。吸引他注意的是各书均有“武曌修撰”四字,心忖纵然著者另有其人,仍可见武曌有容乃大的才华识见。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龙座前右方的一卷挂轴,不是因其画像精美,而是根本看不通是什么东西,远看是几乎满布全画的白点,中间似乎有些什么。忍不住从一边往另一边的画轴走过去。
移至近前,始发觉画中描述是大雪的景象,画者肯定是此中高手,将大雪漫空的情景表达得淋漓尽致,勾起观者深心处对雪降某种难以言表的深刻感受,天地给净化了。再看清楚点,雪景深处隐见三个男子的背影,中间一个特别清晰,予人高俊秀拔、洒脱不凡的动人印象。
就在此时,后门传来启门声,推开少许后又轻轻掩上,一个娇小玲珑的宫娥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捋高衣袖,露出雪白的腕臂,捧着个散发墨香的壶子。
龙鹰转过身来,由于几是靠轴而立,小宫娥一时仍未察觉他的存在,到绕过龙桌,方和龙鹰打个照面,吓得她花容失色,再拿不稳手捧的墨壶,眼看要掉往地上去。
那将是御书房的灾难。
龙鹰此时才看清楚她,脑际轰然剧震,来前盘算好须在宫中恪守的什么娘不得随便和宫内女性涉及男女间事的规条,全抛到九天之外去。
她的美丽是令人心碎的美丽。
人雅的气质比不上端木菱的出尘脱俗、俏丽不如小魔女的夺人心魄,明艳更及不上太平公主的浪荡迷人,可是她楚楚动人的丰采、弱质纤纤的精致,白里透红的肌肤,吹弹得破的脸蛋,深深的梨涡,确是我见犹怜,惹人喜爱至乎极点。她有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清秀纯净,不含半丝杂质,宫廷内的勾心斗角,与她没有丝毫关系。只看一眼,龙鹰便感觉到为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他可以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内。
同时心意发动,飙冲移前,把她刚离手的墨壶接着,没溅半滴墨汁,另一手抓紧摇摇欲坠清秀小美人的香臂,入手处柔若无骨,教人魂为之销。
人雅花容失色,手足无措。
龙鹰名副其实地听到她心如鹿撞,更是清香盈鼻,一时也晕头转向,如登仙域,忘掉松开抓紧人家姑娘玉臂的手。
人雅惊呼道:“鹰爷!”心慌意乱下,她只懂探手希望重捧墨壶,好完成任务。
龙鹰终清醒过来,将墨壶送入她手里,放开抓住她的手,笑道:“是我不好,累姑娘受惊。”
人雅惊魂未定,不住娇喘,垂头避开他的注目礼,接着脸蛋燃烧起来,蔓延至耳根,死命捧实墨壶,往下跪去,道:“人雅向鹰爷请安。奴婢知罪,请鹰爷饶恕奴婢。”
龙鹰心中首次涌起对宫城内宫女深切的怜悯和同情,造化弄人下,她们被送进宫来,从此失去自主和自由,命运被操纵在别人手上,打骂由人,成了皇权下的牺牲品。过着“深花寂寂宫城闭,细草青青御路闲;独见彩云飞不尽,只应来去候龙颜”的深宫生活。
皇宫正如一所大监狱,锁住她们的自由,埋葬她们的青春和幸福。
现在虽是自身难保,但如果有朝一日能离开,他会带走人雅,携她往天涯海角,形影不离,予她幸福和快乐。
人雅触发了他深心内某一秘处。
龙鹰忙道:“快起来,你没做错任何事。”
人雅抖擞着站起来,螓首低垂,轻轻道:“鹰爷请先起驾。”
龙鹰到几子坐下,摆在眼前的册页写上《道心种魔大法上卷》的标题,认得是武曌的书体,暗叹一口气,拿起毛笔,目不转睛地瞧着正一本正经把壶中磨好的墨汁注进石砚的小宫娥人雅,待她完成后,左手揭开第一页,另一手让毛笔饱蘸墨液,便在空白页运笔疾书,目光仍没法移离这清秀人儿。
愈看愈觉得她好看,愈看愈觉得她可爱,她五官的轮廓精致完美,若如灵山秀川的起伏,飘逸淡雅。
人雅瞄他一眼,本已回复晶莹雪白的俏脸二度霞烧,不胜娇羞的垂下头去,令龙鹰首次把注意力集中到她的发髻去,乌黑闪亮,看得他怦然心动。唉!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她对自己的诱惑力比之丽绮阁八美加起来还要强胜百倍?
人雅忍不住似的再偷看他,吃惊道:“鹰爷不用看着来书写吗?噢!鹰爷写得真快。”
龙鹰见她肯主动说话,心中不知多么高兴,她的声音仍未脱童音,绵韧甜美、天真烂漫,直钻进龙鹰的心窝底去。她的清纯之美,令龙鹰的道心更趋晶莹清净,心宁神和。阳光温柔地在静洽的御书房外洒照园林,长风从洛河的方向阵阵吹来,松柏沙沙作响,际此隆冬时分,地冻天寒,但两颗心正在火热跃动。
龙鹰按捺不住地调侃她道:“人雅不怕我了吗?”
人雅害羞地移垂目光,不敢答他,或许不知该如何回应,霞彩染红她修美玉白的脖子,他敢肯定那是平生所见最动人的颜色。
这个由武曌亲挑的绝色小宫娥,触动了龙鹰的心,若世间有一见钟情,该就是这样子,亦可见武曌的“知人之明”,完全绝对地掌握了他龙鹰。
“当!当!当!”
龙鹰愕然停笔。
人雅娇躯轻颤,跪伏地上。
正门打开又关上,武曌一阵风般绕屏而入,玉容阴沉,凤目含煞,来到仍对几安坐的龙鹰前,目光先落到龙鹰脸上,又瞥人雅一眼,最后移到他写了页半的册卷处,容色稍缓,然后现出惊讶神色,道:“龙先生的字体很有性格,风骨铮铮,若如天马行空,不受拘束,请先生继续书写,不用理会朕。”
又向人雅道:“退下!”
人雅去后,龙鹰再次运笔如飞,心中嘀咕她不是接见外国来那叫横空牧野的使节吗?为何会气冲冲的赶回来,益发感到事不寻常。
此刻她身穿龙服、头戴帝冕,双手负后,站在他身前,其君临天下的派势,使不知天高地厚的他亦有透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武曌声音转柔,轻轻道:“种魔大法,果然不同凡响,只是对道家练气的法窍,已是精彩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