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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坐在长街的一角,发现自己变成一个肥大的妇人,在“她”怀中抱紧一个才八个月大的女婴,身旁还有三个由三岁至八岁的儿子,一种伟大的母爱充塞在她的心房内,想起自丈夫去世,自己在三个月后诞下女婴,便四处流浪,带着几个儿女,乞食为生,一股伤悲从中而来,三个儿子不知何事,见母亲痛哭,也齐声痛哭,一时哭声震天。
他又再次看到八师巴,不是这现在的八师巴,而是前生某一世的八师巴。虽然样子一点不像,但他心中很清楚知道,眼前这白发白须、满面皱纹、风霜栖苦的高龄老者,正是今世容颜俊发、顾盼豪雄的八师巴。自己正跪在这前生某一世的八师巴面前。那凄容老者嗟声喝道:“你走!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儿,念在一场情分,我只断你一手。”泪水从眼角逸出,前生某一世的传鹰眼前人影一闪,手腕给老者硬生生拗断,传鹰一声惨叫,痛昏过去。跟着他和八师巴前生千百世的纠缠,逐一在他心灵中展现,他们既曾为仇敌,也曾为兄弟,既是恩怨交织的夫妻,也曾是缱绻多情的男女。不同的生命里,发生了截然不同的事物,每一个经验加起来,令他经历了生命中每一种不同形式,贫贱富贵,生老病死。
一种明悟占据心头,他忽然知道战神图录是他和八师巴这两个饱经轮回的人千百世追求的目标,且会在这一世完成。战神图录一幅一幅呈现眼前,倏地变成一股无匹的力量,刹那间将传鹰提升上无限的高处,整个人离体而去。
传鹰大喝一声,想从噩梦中挣扎醒来,双目却不能睁开。他惊骇大叫,声音转化为一条大龙,而自己正跨龙而行,向着一团大火球冲去,他竟已变成了战神。
思想的领域是那样无边无际,在刹那间可超越亿万里外,感应到不同的时空、不同层次的奇异事物,转瞬间战神乘大龙冲抵火球,高度的热能将他化成无数的微点,分解为另一股存在的能量,和火球每一点都紧紧结合起来。以前那广阔无边的思想,现在收缩为只限于某一层次内的活动,从无限转变为有限,没有了战神,没有了大龙,“轰”一声大响,整个火球爆炸开来,全速向各方面喷发,传鹰也随之爆炸开来,变成千千万万股的力量的其中一股,化为其中的一个小火球,向外冲射出去。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代,传鹰混混沌沌,又是一声巨响,小火球再次爆炸,弹出无数大大小小的圆球,在虚空内环绕最大火球行走,传鹰再次解体,随小火球和分解出来的球体的运行,形成种种不同的力量,只觉最小的一点,藏有最大的一点,每一点也是一个极,一个独立的宇宙。就在那时间,他感觉到八师巴,也感觉到自己,自己便是八师巴,八师巴便是自己,是最小的一点,也是最大的一点。
传鹰缓缓睁开双目,三尺外八师巴盘膝坐地,脸上泪痕斑斑,目射奇光,正凝视自己。同时发觉自己身体出奇的虚弱,面上湿漉漉的,也是一脸泪痕。月亮高挂在八师巴身后,月色洒遍孤崖。整个天地沉寂无声,只有在百丈下的急流,传来流水的声响。
八师巴道:“谢谢!”
传鹰道:“何去何从!”
八师巴道:“我们虽有福缘以窥天地之秘,日后将有路径可寻,返本归原,但还需无数的艰苦力行。中国古籍每言天地之始,在于无极而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之连锁效应,又曰物物一太极,你我均有一太极在心中。这一太极,包含了无极之智慧在内,故我佛有言,人皆有佛性,便是指此。我俩今日机缘巧合,将保存在太极内的智慧和记忆引发,重历宇宙之始,可是这只如看戏,看戏时无论怎样颠倒投入,出来时还不过是本来的那个人,不过脑海多了一个经验。当然我们这个经验非同小可,他日有成,必基根于此。”八师巴面上放光,站起身来,在月色下直如神人,宝相庄严,续道:“传小弟你我此叙,乃千百世之福缘,今晚我即赶返西藏,觅地修行,他日有成,自当见告。”
传鹰也站直身子,仿如再世为人,原来全身已被冷汗湿透,本来以他这等武功通灵之士,纵使大热天时,也不致流汗,刚才的经历,实耗用了他大宗的能量。
八师巴走了几步,见传鹰不作一语,回转头来道:“若非你得见战神图录,我们必无此奇遇,但一利一弊,今次也将惹来世俗烦恼,尤其你击伤毕夜惊,此人回报思汉飞,思汉飞必将不择手段置你于死,也是相当头痛。况且如果惹出了蒙赤行,以你目前的成就,虽可一拼,却胜算不高。”
传鹰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八师巴大笑而去,声音远远传来道:“成又如何,败又如何。”回音在空山来回激荡。
目送八师巴远去的背影,传鹰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八师巴要收就收,要放就放,世情于他没半分牵挂,自己肩上的包袱便沉重得多,眼前最少有三件事等待他去完成。首先是要把岳册送到杭州交予龙尊义,其次是祝夫人楚楚的约会,还有要送给高典静的信。什么时候才可以像八师巴那样飘然引退呢?
无论如何,生命的步伐,到此踏上一个全新的阶段。
第二章 红粉艳后
一队接一队的蒙古兵马队操入杭州城。
这批蒙古兵最少有两千人以上,人强马壮,都是百中选一的精锐,兵马队护着几辆马车,帘幕低垂,透出几分神秘。
兵马队行动迅速,转眼间进入了东城一所高墙围绕的大宅,宅前站了迎候的一群人,当先一人神采飞扬,正是号称色目第一高手,现为蒙人驻此最高指挥的卓和,他身后立着一众色目亲信高手和烈日炎,另外还有几位汉人。
马车停在正门前,当下有人上前打开车门,一人大步踏出,风采照人,且有一股帝皇的威严,双目神光如电,竟是当今蒙古大汗之弟思汉飞。其余几辆马车内的人相继出来,除了颜烈射、赤扎力、崔山镜外,毕夜惊赫然也在其中,另外还有一个身材高大、面目俊美的年轻汉子,未语先笑,洋洋自得。
这些人特别乘车而来,当然是想行踪保密。
卓和连忙迎上,一番致意后,齐齐进入大厅内。
大厅排了两行酸枝椅桌,正中是一张铺了虎皮的太师椅,思汉飞当中坐定,其他人纷纷分左右坐下,立即有侍女来献上洗面的毛巾和香茗。
一番扰攘后,闲杂或身份低微的人,都自动退于厅外。
思汉飞微微一笑,有种说不出的威风和信心,环视众人一眼,道:“各位辛苦了,本王特别要感谢座中两位,第一位是卓和指挥使,他使我们对现今的情势了如指掌,掌握了致胜的契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众人连忙趁机歌功颂德一番。
思汉飞续道:“第二位是毕老师,他孤身犯险,与我们的头号通缉犯传鹰相遇,让我们知道此子功力更见精进,得以从容安排,应记一功。”
那随思汉飞而来的高大年轻汉子道:“白刃天向皇爷请命,愿往取传鹰首级。”
一人嘿然冷笑,另一人则冷哼连声。
第一个自然是烈日炎,白刃天此举不啻暗指自己比他师兄毕夜惊更有本领。
另一冷哼连声的,是崔山镜。
原来这白刃天为少林弃徒,后随东海派的邪王历冲习艺,身兼正邪两派之长,近年声名鹊起,名震黑白两道,加入思汉飞旗下只是近月之事,故未能参与惊雁宫之役,为人心高气傲,与崔山镜最是不和。
思汉飞暗中不悦,看了毕夜惊一眼,发觉此公面无表情,丝毫不露喜乐,暗惊此人深沉莫测,由此更推测出传鹰的可怕。
思汉飞道:“传鹰冒犯了毕老师,刃天你急于出手,乃人之常情。但这传鹰的武功,已到了宗匠的境界,我敢说在座各人,单打独斗,都是负方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