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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战在野(498)



姚崇皱眉不语,用神思索。

桓彦范因心有定见,对龙鹰用心良苦的忠告,仍置若罔闻,径自解释道:“鹰爷明察,可以做的,我们全做了,仍找不出惨案的任何疑点。郡王、郡主之死,二张须承担所有责任。”

接着向姚崇道:“姚相!”

见姚崇没说话,忍不住催他出言助其劝服龙鹰。

龙鹰先一步道:“我想弄清楚,你们即将付诸实行的计划、最后想达致的目标。千万勿隐瞒。”

桓彦范斩钉截铁地道:“就是诛除二张及其家族,其他一切,可在车裂此两人后,按部就班的进行。”

他说得踏实,毫不犹豫,并不代表是真心,只代表是早拟好的措辞,向其他人说过多遍,假话变真,龙鹰从他心中的波动,听出他言不由衷。

反是姚崇心波平缓,一片坦诚。

由是观之,即使参与行动的朝臣,仍非铁板一块,有内外之分。内圈的如张柬之、桓彦范、崔玄暐等人,以诛二张为名,却以推翻女帝为最高目标。姚崇则不属这个小圈子的人,虽认为诛二张责无旁贷,但如晓得“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很大可能犹豫退缩。

龙鹰平静地道:“这类事,开始了便没法停下来,也不到任何人控制,希望两位明白,当时机出现之时,我会令权力的过渡和转移,在顾全圣上的体面下完成。”

姚崇终于发言,沉声道:“鹰爷言有未尽,可否坦白告诉老夫?”

龙鹰暗叹一口气,非不欲也,是不能也。虽然眼睁睁瞧着两个与自己有私交的朝中重臣走入死局,偏无能为力。可以明传暗示的话说尽了,实在再没其他话可说。有所求,必有所失,乃颠扑不破的至理,也可见韦妃的“洗心革面”是多么的成功,令朝臣们感觉不到她的“威胁”,也因而低估武三思为祸的力道,认为去二张后,其他事可慢慢地逐一解决。

龙鹰道:“仍是刚才那句老话,太子登位,武三思仍在,今次诛二张行动的主事者,须立即远走高飞,且要隐姓埋名,否则大祸临头时,悔之已晚。”

姚祟一颤无语。

桓彦范一脸不以为然,没听到似地道:“鹰爷打算何时返神都?”

龙鹰感到尽了道义,对得起万仞雨,亦知言须尽于此,遂抛开所有扰人的思想,道:“我很想随你们一起同去,可是怕害了你们。”

桓彦范愕然道:“鹰爷怎会有这个想法的?”

一句话,龙鹰掌握到以张柬之为首的朝臣,与东宫内的情况,李显一族对龙鹰的看法,明显脱节。

在知己知彼上,既不知彼,也不知己。

龙鹰轻描演写地道:“两位大人认为太子妃和武三思,怕二张多一些,还是怕我龙鹰多一点?”

不待答案,断言道:“姚相和桓老兄离开后,我会于十天内起程到神都去。”

说这番话时,心中涌起豪情壮志,神都已成烂摊子,就看他如何收拾残局,让大周皇朝有个圆满的结束。

第七章 回首前麈

姚崇、桓彦范等来致祭的朝臣离阳曲当天的晚上,龙鹰请来胖公公和符太,在内堂商议,转述了两人的游说,并说出自己当时心里的看法。

胖公公思索或轻松的时候,总爱吞云吐雾,今次没有例外,吐出一口烟圈后,徐徐道:“张柬之手上有什么牌,公公了如指掌,要粉碎之,却不容易,因囊括了除飞骑御卫外神都军系的大小头头。”

再吸一口烟,淡然自若地道:“以宫廷斗争论之,张柬之之弊,在于目标明显,不像台勒虚云般隐在背后,故可从张柬之在人事上的调动,察破他的用心,监视他和与他关系最密切的几个人,可掌握张柬之的全盘布局。”

龙鹰听得心生寒意。

胖公公尚是首次提及以张柬之为首的朝臣集团,说得一针见血,可知女帝和胖公公一直以来,对他们不动声色的默默注视,防他们骤起发难。如果女帝非心萌退意,觑准时机来个先发制人,一网成擒,张柬之等绝无还手之力,后果当然是整个治国班底元气大伤,可能永远回复不过来,然而攸关权力斗争,怎有闲情去计算后果?

记起胖公公说过,皇权的争夺,任何一位君主,若有一丝怀疑,宁枉毋纵,英主如李世民尚不能免,何况出身魔门的女帝和胖公公?自己等于救了众臣一命。

符太兴致勃勃地问道:“张柬之手上有何好牌?”

胖公公先向龙鹰笑语道:“符小子对政治愈来愈有兴趣,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龙鹰哂道:“不论是好是坏,他拍拍屁股可以走人,烂摊子留下来让老子去收拾,当然有兴趣。”

符太从容道:“你当我还是以前的符太吗?一定为你设想。何况我人微言轻,想闯大祸仍办不到。”

胖公公轻描淡写地道:“勿耍妄自菲薄,你和李重俊及武延秀建立起来的关系,可令你发挥没有人预料得到的影响力。”

龙鹰一怔道:“我倒没想及这方面。”

符太动容道:“宫内发生的事,没有一件能瞒过公公。”

胖公公感慨地叹道:“公公的影响力,已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随即将来临的廷变终结。送千黛入陵安寝后,公公或许到南诏去终老,再不想晓得在中土发生的任何事。”

胖公公的心情,亦为万仞雨的心情。

胖公公沉吟片刻,道:“前有大汉的‘文景之治’、大唐的‘贞观之治’,我们的大周,平情而论,在社会升平、国泰民安和经济发展上,绝不逊于之前的这两个为史家推许的时期,但可肯定没有人褒之为‘武周之治’,你们可清楚原因吗?”

胖公公满怀唏嘘,以历尽政治沧桑,再无复昔日光辉前朝遗老般的荒寒语调,回首前尘,令两人均生出异样的感觉,特别在国老狄仁杰尸骨未寒的一刻。

龙鹰和符太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交换眼神,符太摇首道:“就这么听,似是没有道理。”

胖公公道:“关键就在一个‘治’字上,不论圣上在登基前或后,五十年来,政治的纷争从未平息过,局势动荡,否则台勒虚云何有可乘之机?今次廷变后,情况将进一步恶化,因动荡依然,却缺乏一个能制衡的权力,谁能预见未来的发展,谁就是赢家。”

接着向符太道:“公公在指点你,竟看不到李重俊的作用,哪来谈政治的资格。”

龙鹰知胖公公藉符太点醒他,同时心中奇怪,依现时情况发展,胖公公理该再度运筹帷幄,像上次柔夫人之事般,由他和符太两人当马前卒去冲锋陷阵,胖公公在背后指挥大局,不用如现时般语重心长,交代后事似的陈述未来胜败的关键。

胖公公转向龙鹰道:“奇怪公公为何说这番话吧!”

龙鹰骇然道:“公公竟不打算返神都吗?”

胖公公深吸一口烟管,吐出,平静地道:“确是个突然而来的决定,却非现在作出,而是在离开神都的那一刻,实不忍目睹辛苦建立起来的,毁于旦夕之间。公公老矣!这个时代再不属于我们,不论曾有多少风流,总有被雨打风吹去的一天。”

符太道:“可是还有很多未了之事呵!”

胖公公道:“公公当然送圣上和千黛最后一程,你们离此后,公公会和随员们到长安去,准备一切,迎接你们灵队的来临。”

龙鹰毅然道:“明白了!公公放心去吧!我定会将神都的事处理得妥妥帖帖,不令圣上和公公失望。”

胖公公竖起拇指道:“邪帝英雄了得,不怕担当。然而知彼知已,乃兵法之旨,故对神都现今的形势,不可不知也。”

龙鹰欣然道:“公公指点!”

胖公公冷哼道:“公公另一个不愿返神都的原因,是怕一时手痒,将廷变彻底粉碎。”

符太一怔道:“公公刚才不是说过,今次的危机,不容易应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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