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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战在野(477)



当年面对花简宁儿的玉陨香消,他伤痛欲绝,情绪跌至最低点,感到失去的是无比珍贵、永不能弥补、生命里曾拥有的部分。本青春焕发的美女,就这么惨遭杀害,更因着他们的特殊关系,龙鹰对她是欲大于情,故此感到有负于她。特别是他本可阻止惨事的发生,为顾全大局,眼睁睁瞧着她去送死。那因之而来的歉疚,怎都说不清。

李重润三人与他全无关系,其中的武延基未见过面,但他仍难释怀,皆因台勒虚云是利用“范轻舟”点燃引发整个惊天动地、能扭转乾坤的大阴谋。

若花简宁儿的遇害带来失落,今回就是令他愧疚的沮丧。于他仍洋洋得意之时,正是坠进敌人圈套的一刻。

对比太强烈了。

最难堪的是枉他自负才智,竟全无还手之力。

假如他仍以“丑神医”的身份,留在神都,情况会否不同?

他不晓得。

东宫昨夜的自尽事件,真相怕永远石沉大海。三人中邪术前,是否有特异的情况须他“丑神医”去治理,因而破掉洞玄子的邪法?又或只武延基一人中邪法,比较而言,他远较李重润或永泰易被下手。

在昨夜的情况下,“丑神医”大有机会成为沟通两方的特使,打破僵局。那时若三人自尽,便既不合情,更不合理。现在却是天衣无缝。

龙鹰感到也对不起师姐武曌,李重润兄妹毕竟是她的亲孙,武延基则为她亲族的后辈,不论如何淡薄疏离,如此坐看他们命丧妖人之手,是沉重的打击。

女帝碍于形势,没法亲自复仇,只好将责任交付于他。

他是真的明白。

蹄声自远而近。

龙鹰心中大讶,照道理际此时势,谁有闲情来找他?忙提醒自己现在的他是“范轻舟”而非“龙鹰”,不可让人寻到任何破绽。

※※※

来的是他想破脑袋仍猜不到的人——武三思。

陪他来的尚有洞玄子。七、八个亲随,均属一流高手。

武三思引介洞玄子,称他为“洞玄真人”,以“真师”呼之。

此时的洞玄子神态祥和,仙风道骨,任人怎么看,仍看不出昨晚他干过伤天害理的事。

武三思身穿便服,表面不但看不到哀戚的神情,还使龙鹰直觉他心情大佳,眉宇间神采飞扬。

龙鹰因而恍然大悟,武三思正是昨夜东宫惨案的得益者之一,以他的凉薄寡情,自私成性,怎将武延基之死放在心头。

唯一不解是他没陪在惨遭丧子亡女打击的李显左右,却到这里来找他说话。是武三思的主意,还是洞玄子的主意?

如果一切出自台勒虚云的脑袋,那直至此刻,龙鹰仍是被台勒虚云牵着鼻子走。

众亲卫留在外面,独洞玄子随武三思一起进入厅堂。

在厅中央的圆桌坐下后,武三思亲切地问道:“轻舟何时离京?”

龙鹰恭敬答道:“禀告梁王,轻舟决定黄昏前离开。”

又叹道:“唉!怎想过坐未暖席便要走,昨夜本打算随朋友到翠翘楼趁热闹,但已失去心情。”

洞玄子漫不经意地问道:“为何忽然没有了趁热闹的心情?”

龙鹰心中暗懔,洞玄子该清楚自己与香霸见面后,到再会沈香雪,失去踪影个许时辰,所以此一问内含玄虚,并不易答。由此可看出台勒虚云对他没有掉以轻心,掉以轻心的是他龙鹰。

龙鹰叹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轻舟想找人帮忙说话,呆等了半个时辰,最后竟拒不相见,哪来逛青楼的心情。”

他说得含糊,明示不愿说出拒见他者的身份名字,依江湖规矩,理该不好意思寻根究底。

武三思毫不在意地岔开道:“听闻你隔邻三个有花不尽财富的家伙,随你一道到扬州去。”

对东宫惨案,两人一字不提,可知今次找他,与之没有关系。

龙鹰摸不清楚武三思来找他有何贵干,随口答道:“他们是交得过的朋友,在神都玩厌了,想到扬州换口味,正好结伴同行。”

武三思没继续就这方面追问,压低声音道:“今次来找轻舟,皆因本王非常欣赏你,轻舟不但是难得的人才,有胆有识,对那两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没有丝毫惧意。”

洞玄子轻描淡写地道:“神都内唯一可真正助你解困的人,只有梁王,可是他先要弄清楚圣上和轻舟说过什么话。”

龙鹰心中大骂,洞玄子用武三思来压他,除非不卖武三思的账,惟有乖乖说出来,毫不犹豫地道:“梁王看得起我范轻舟,是轻舟的荣幸和福分,不过我现在说出来的,限于我们三人间,否则惩罚将不是驱逐,而是人头落地。”

武三思欣然笑道:“本王欢喜轻舟的态度,轻舟放心,你说出来的话,不会有半句泄露出去。”

龙鹰约束声音,将向张柬之说过的,经适当的增删后说出来,针对的是洞玄子一方对他的定见,精彩处是以死对头的身份诉说大江联,甚至不隐瞒怀疑有大江联的人混进二张的集团去,今次二张的挑衅行动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可是落入洞玄子耳内,心知肚明范轻舟处处为他们隐瞒,没一句话涉及杨清仁。

最后总结道:“幸好圣上念在轻舟尽力为她办事,没功劳也有苦劳,但亦怕我与二张起冲突,故罚我离开神都。”

武三思沉吟道:“这么看,圣上仍是护着两人。”

洞玄子道:“轻舟说的,该属实话。”

龙鹰知骗过了他,否则怎肯为“范轻舟”说好话?

武三思回过神来,仔细打量龙鹰,道:“本王想晓得,轻舟是否一个有志气的人?”

龙鹰或许比洞玄子更清楚武三思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忙道:“梁王有什么事须轻舟去办的,尽管吩咐,只要是能力范围之内,必给梁王办得妥妥帖帖。”

武三思哈哈一笑,连说三声“好”。

龙鹰心忖亏他仍可这般笑逐颜开,如给李显看到,不知有何感想?

武延基的死亡,令武氏子弟团结在他的领导下,因晓得如不再团结一致,势逐一命丧二张之手,顿然令武三思手上筹码大增。在现时人人自危的情况下,不论朝臣、关中世族,还是东宫,头号敌人是有女帝撑腰的二张,必须集中全力应付,有必要把掌握神都部分兵权的武氏子弟争取过来,纳入反二张的阵营,杀二张后如何再诛武氏子弟,是日后的事了。

难怪武三思的心情这么好。

龙鹰一副洗耳恭聆的模样。

能否赢得武三思的好感固然重要,更关键处是取得洞玄子的信任,确认他是自己人。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任以张柬之为首的朝臣集团,或宇文朔为领袖的北方世族,如何人才济济,由于不知敌,惨变当前,肯定阵脚大乱,敌我不分,任由摆布。

在这样的情况下,“范轻舟”的身份益见重要,可探敌、察敌至乎败敌。

如果不是“范轻舟”曾深入虎穴,此刻的龙鹰,其情况比张柬之、宇文朔等更有不如。

眼前洋洋得意的武三思,只是任由台勒虚云摆布的棋子。

没有人比龙鹰,更深切体会到台勒虚云的厉害手段。

洞玄子神态悠闲,以他磨损老皱的招牌声音悠然道:“大丈夫立身处世,有所不为亦有所必为。梁王今次于百忙里抽空来见轻舟,是想对轻舟有进一步的了解。”

稍顿后续道:“轻舟到神都来,求的是什么?”

武三思略一颔首,表示同意洞玄子对“范轻舟”的诘问。

洞玄子高明之处,是像变成了武三思肚内的虫,彻底掌握这个卑鄙之徒的想法,然后事事以武三思为主的为他代劳,又能令他合心合意。武三思愈倚赖他,愈是入彀。

龙鹰以最诚恳的语气道:“坦白说,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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