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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战在野(406)



宽玉叹道:“现在一切清楚分明,以前想不到猜不透的事,豁然而通。台勒虚云呵!你太心狠手辣了,只要一句话,我宽玉岂是不知进退的人,何用如此将合作多年的关系毁于一旦?且是赶尽杀绝。”

龙鹰听出宽玉心中倾三江五河之水洗不掉的仇恨,他可说将性命荣辱奉献出来,以完成默啜颠覆中土的春秋大梦,岂知打开始便被骗,陷进台勒虚云的惊天阴谋里去。平心而论,台勒虚云起始时虽存心不良,谋的是杨清仁的旧隋复辟,但在成事前的阶段,确有与突厥人携手之意,只因武氏子弟不争气,在争皇位上败下阵来,令武曌改变心意,遂不得不改弦易辙,走上另一条争霸之路。

在这样的情况下,以突厥人为牺牲的祭品成了唯一的选择,只有如此,方能以大江联被彻底歼灭向默啜交代,而台勒虚云可由明转暗,默默操纵大局。

台勒虚云之所以牺牲突厥人,就如他必须牺牲花简宁儿,内心的矛盾和冲突,宽玉是永远不明白、不接受。

宽玉朝他瞧来,沉声道:“他们岂容许你到牧场去?”

龙鹰暗想做卧底确不好受,既瞒骗敌人,也须诓过战友伙伴。道:“我是福至心灵。早在总坛的时候,就像宽公般想不通对方一副不杀我不罢休的样子,宁儿也使我猜到小可汗、杨清仁等有大图谋,所以故意孤身上路,竟然发觉敌人布下天罗地网来阻截我。哼!想玩捉迷藏吗?他们算老几。”

宽玉用神打量他,道:“轻舟是个有先见之明的人,故能屡次避过大祸。”

稍顿续道:“‘南人北徙’的计划妙至毫巅,但靠的是运气,只要在任何一个地方出错,势万劫不复。杨清仁虽变身皇族,在朝廷有影响力,却欠缺实权,且因时日尚短,地方官府绝不用看他的脸色。”

想骗宽玉真不容易,论智慧,他是接近台勒虚云那级数的超卓人物,故而有必要让他清楚掌握行事的情况,有他主持,可省去龙鹰的烦恼。

龙鹰道:“技术就在这里,我将‘南人北徙’与‘偷运私盐’同流合运,把北帮和岭南越家全拖进去,他们的影响力直达地方官员,我则在中间调度。整件事最重要是能否速战速决,夜长则梦多,最是不利。”

又问道:“宽公的一方进行得如何?”

宽玉道:“我们的情况,可分两方面来说。在落籍上,基本没有问题。这方面多谢那个奸贼,在过去的十多年,一直通过种种手法在洞庭湖的数百村落做手脚,取得假身份、假户籍,我也有参与其事。由于地方偏僻,汉人官府无从核实查究,有几条村子全是我们的人,所以将区区万多二万人安插往总坛外,问题只在如何掩人耳目,非是办不到。”

宽玉口中的“奸贼”,指的该是台勒虚云。宽玉虽熟悉他,却没法像龙鹰般明白他。

龙鹰讶道:“竟然不到二万人,我还以为实际的数目远不止此。”

宽玉以带点唏嘘的语调道:“同样牵涉到落籍的问题,为打进汉人里去,一些族人于大江两岸落地生根,有人更娶汉女为妻,融进我们辖下的帮会里。他们大部分不愿返塞外,因习惯了江南舒适的生活。我手上有一份名单,一把火烧掉,他们等于脱离突厥,从此安份守纪的做个汉人。”

又道:“总坛的拆卸在进行中,我宽玉誓不让台勒虚云有退身之所。建设时千辛万苦,拆起来比想象中容易多了,之后我们遍植树木,让密林野草将所有残垣瓦片吞噬。”

龙鹰无话可说,这是个泄恨的方法,想想汗堡的坚固,知拆卸的艰难。宽玉针对的除台勒虚云一方外,还有是大周皇朝,誓不肯将有庞大抵御能力的城堡拱手相让。龙鹰曾倾注深情的世外天地,再不复存。

宽玉的声音在他耳鼓内响着道:“我和你的五位拜把兄弟取得紧密联系,在各方面他们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不过有些事欲速不达,依我的估计,三个月内一切到位,就看第一批船队何时北上。”

龙鹰精神大振道:“这么快!”

宽玉苦笑道:“可以这么快,是因自和台勒虚云关系转劣后,我们一直为撤走做准备工夫。”

龙鹰问道:“假设第一批船队在十月中起程,先载走部分人,可以办得到吗?”

宽玉道:“现在约有三千人随时可动身上路,属我们族人里最脆弱的一群,全是老弱妇孺,经不起任何打击。”

接着皱眉道:“竟可以这么快?剩是传递消息,到政策实施,又须例行的核对手续,没有一年半载怎成?已是非常有效率。”

龙鹰心忖有武曌关照,不可能的事变得可能。当然不告诉宽玉。道:“或许十月头吧!我到神都后想办法。”

宽玉叹道:“轻舟信心十足,我听得欣慰,却不得不提醒轻舟,撤走的计划虽比以前着实,可是我仍认为是脱离现实。依估计,须送走的人数约一万三千人,最令人头痛的亦是他们,其他人可以种种方式偷渡出关。一万三千人不是个小数目,你可清楚主理江南的杨玄机是如何的一个人?”

然后一字一字缓缓道:“此人为官公正清廉是个没法子收买的人。”

稍顿又道:“忽然有大批以打鱼维生的渔民,竟要迁徙到北方去,离乡背井,不论许以何种利益,仍是令人费解。”

龙鹰心忖此正为女帝以前否决类似提议的主因,如果是一盘生意,肯定没有人帮衬光顾,因与落地生根重乡土的观念南辕北辙。

宽玉的问题属神仙不懂答的问题,可见在大家分手后的一段日子,宽玉的心神全投进如何撤离中土的难题上,做过大量的工夫,甚至拟出他的计划。

当他认为自己的方法不可行,不会盲从,会改走他的路子,说到底,自己还是他的“下属”,做任何事须得他点头同意。

幸好记起胖公公的政治手腕,就是不论事情如何不合情理,怎样荒谬,至关键是提供一个“解释”,然后让人去选择“相信”或“不相信”。“官字两个口”,信或不信,各有说辞。

想用歪道理说服宽玉,除非告诉他自己是龙鹰,否则势碰个焦头烂额,只有当宽玉清楚在其他所有方法均不可行下,余下一个选择时,宽玉或“姑且一试”。

反问道:“宽公有别的打算吗?”

宽玉道:“经过严格的挑选,我们可用之兵约两千五百人,如能将妇孺秘密送往大河之北,我们这支精兵扮作马贼,沿途放火抢掠,造成大批难民四处避祸之象,只要行动迅捷,可在官府集结兵力前成功越过边疆。”

龙鹰听得目瞪口呆,宽玉的方法虽是下下之计,风险极高,动辄全军覆没,却非没有成功机会,且是他从未想过的,因为他是汉人而非突厥人,不可能想出如此狠辣无情的手段。同时庆幸自己千方百计将“族人”送返北塞之心,否则在“赶狗入穷巷”下,又有宽玉这般高明的统帅,这支“突厥精兵”造成的祸害,恐怕不在当年“向、房、毛、曹”的四大寇之下。突厥人对汉人不会留手,奸淫掳掠一旦开始,这批人势变成嗜血的恶兽,泯灭人性,后果不堪想象。

如在大漠遇上这样的一个突厥兵团,怎放在龙鹰眼内,但当同样的一队人,骤然出现在大河之北,猝不及防下,一时间谁都要束手无策。等若在自己开的“缸瓦店”与来捣乱者动武,打赢仍赔掉半间店子,遍地碎瓦,欲哭无泪。

宽玉续道:“至于如何送人往北方去,须由轻舟想办法。我的一个设想,是舍大运河走海路,离岸够远,可避过扬州水师。”

龙鹰道:“如走海路,就是偷运,每船载百人计,须过百船次,而为避人耳目,我们调动的船只不可超过十艘,即是说要来回十多次方可运走一万三千人。以每次船程三个月计算,需时三年多。唉!我的娘!还未计算因天气和风暴停航,宽公的计划表面可行,实际上是行不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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