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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瑕“强忍泪水”,摇头。
龙鹰心内苦笑,他本打定主意不见霜荞,非是怕了她的诡计手段,怕的是百密一疏,在应付的过程里被揭破真正身份,因无瑕是熟悉“龙鹰”者。功亏一篑,最是不值。
可是无瑕使出此“无招之招”,自己又没道理狠着心肠置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绝世美婢”于不顾,结果就如现在般,被她牵着鼻子到霜荞处去。
两人并肩走出观畴楼的外院门。
无瑕忽然立定。
龙鹰多走两步,转身摊手道:“可以说了吧!”
无瑕举袖抹拭眼角和脸蛋上的泪痕,没再默默淌泪。
她的动作和神情,配合至“鬼斧神工”的地步,不须任何语言,清楚传达出深刻真挚的内心感情,而恐怕任何形容词句,仍不足以描述她所能表达的万一,奇异之处,是她纯凭“媚术”,可赋予被施术者无穷尽的诠释和想象的方向,牵动着深心内某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媚术”至此,已臻出神入化之境。
人有多少可能性,媚术就有多少种可能。
龙鹰对媚术非新丁,曾领教过无瑕的同门湘夫人、柔夫人的功架,次一级的如康康诸女,无不是迷人尤物,每个人自有其“说书”的方式,当然是用她们的动人肉体来说。由于没有两个人是相同的,媚术不同于一般技艺,没有“因袭”这回事,“玉女宗”展现出来的是百花齐放、千姿百态的媚术。
可是像无瑕的境界,是他未想象过的,明知她不怀好意,仍无从抗拒,被她攫夺神魂,忘掉她的危险性。
玉女宗两代传人高明者不乏其人,却没有人,包括湘夫人和柔夫人在内,能有无瑕那种“诚挚感人”的效果。她打动的不是原始的肉欲,而是你心内某一没法言表的高尚情操。与湘夫人或柔夫人相处接触时,前者风情万种,后者优雅内敛,可是脑子最后动的念头,仍是若可与她们共赴云雨,会有多好。
无瑕垂下双手,双目通红,面容却现出离奇的平静,颇有“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没有直望龙鹰,轻轻道:“玉儿失态,万勿告诉小姐,玉儿永远感激范先生。”
龙鹰差些儿立即开溜,因晓得坠入了她的“媚局”,几句说话,充塞了挥之不去的愁云惨雾,比之直接哭诉编造出来的苦况,更是无懈可击。我的老天爷,自己正在扮不知她底细的“范轻舟”,没理由置她于不顾,问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该如何反应可恰如其分,属想坏脑袋的难题。
见霜荞再不算一回事。
龙鹰叹道:“玉姐儿刚才不是央小弟救你?你不说出来,教小弟如何办?”
媚术究竟是如何练成?
自古以来,谄媚男性,以柔克刚,在这以男性为尊的社会,是女性的生存之道,可意会,难言传,即使有心得,仍是各师各法。所以龙鹰早前想到,能将媚惑男性的本领,归结为有系统可传授的“术法”,实为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眼前的无瑕,代表着这套功法的终极成就,可融入武功之内,或与精神力结合,单独使出来,仍是威力无穷。当你以为征服了她,事实上上钩被征服的,是你自己。
无瑕没有答他,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去。
龙鹰此刻最想做的事,是立在原地,高呼“不送了”,那可以有多痛快?只恨这么做与露底无异。天下间唯一可破她媚术者,是晓得她在施展媚术的知情者。但绝对不该是“范轻舟”。
龙鹰头大如斗的追上去,威胁道:“玉姐儿再不说出来,小弟立即掉头返观畴楼去,绝不食言。”
无瑕再次立定。
周遭是秋天的景色,她却似立足于冰封的地带里,没有任何人事能解开她的困境。
轻轻地道:“范先生可以帮青玉最后一个忙吗?”
她的语调平静,然而隐隐含蕴“诀别”的意味,且带着某一该可诠释之为“轻松”的感觉,似在全无出路下,终寻得唯一的出口。
龙鹰苦恼至要捶胸顿足,方可泄出心中烦困。
无瑕扮演“青玉”,他扮演“范轻舟”,没有动刀动棒,交锋的激烈度却不下于以往任何一次争雄斗胜。龙鹰有个感觉,无瑕今次是全力以赴,不但考验“范轻舟”的真正能耐,更在试探他是否真的是“范轻舟”。虽然有千百个理由,使无瑕认为他是范轻舟。可是如无瑕般的高手,也可不须任何道理,直觉感到他是另一个人呢。
个中情况,微妙至极。
驱动无瑕再接再厉地对付他,有显而易见的理由,亦有潜藏着不自觉的因由。
龙鹰举起两手,挥动着以加强劝说力,道:“玉姐儿万勿起轻生之念。嘿!何不将心事抖出来,瞧瞧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无瑕终朝他望来,瞄一眼后垂下目光。
龙鹰涌起似曾见过的感觉。
对!他曾在台勒虚云眼内发现过同样的神情,那是一种对生命既倦怠又眷恋的矛盾,少点历练和对世情的了解,不可能明白个中二昧。他直觉地认为这绝不可能是媚术,而是真正的无瑕。戏假情真,因“轻生”两字惹起她的感触。
无瑕正沉溺在自己一手炮制出来的愁绪里,迟疑的喃喃道:“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龙鹰差点儿光火,然“小不忍则乱大谋”,耐着性子道:“玉姐儿再这样子,小弟吃不消的。你若真须我范轻舟帮忙,至少说出你要小弟如何援手,怎样帮忙,对吧?”
无瑕像受惊的小鸟儿般娇躯抖颤,泪花又在眼眶内滚动。
龙鹰忘掉两人间敌我的关系,投降道:“我是真的想帮忙!”
无瑕道:“范先生开恩随青玉去见小姐一趟,让婢子有个交代。好吗?”
龙鹰暗松一口气,道:“这显然不是玉姐儿须小弟帮的忙。”
无瑕摇头道:“我没事哩!可以起行了吗?”
她是先让霜荞来对付自己,收拾不了他后,方由她出手。
如台勒虚云是令人生畏,无瑕则是难缠,计中有计,无从应付。龙鹰宁愿她伙同杨清仁明刀明枪的来杀自己,不愿陷于如此进退不得的局面。
龙鹰呆瞪着她,这是他可想出来最恰当的反应。
无瑕以微仅可闻的声音道:“晓得范先生这般关切青玉,婢子无憾呵!”
说毕领路而行。
龙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婀娜动人的背影,星罗棋布的夜空笼罩山城,走在场主府内别具特色的周回游廊上,秋风阵阵,确有不知人间何世的滋味,唯一晓得的,是自己被眼前的玉女宗第一高手舞弄于股掌之上,她要自己向东,没得朝西去。
明知霜荞设下陷阱待他掉进去,他仍没法为自己作主。只希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飞快的成为过去,那他可返观畴楼沐浴更衣,洗去一天的劳累,登榻休息。可怜他内伤未愈,还要去与敌周旋。
忽然脑际灵光一闪,若无其事的向前面的无瑕道:“哈!我猜到了,还以为是什么事哩!”
此时霜荞入住的院子已然在望,前堂透射灯芒,后进的部分陷进黑暗。
无瑕一颤止步,转过身来面向他,在星辉下,她一双眸珠如宝石般异芒绽射,引人入胜,一下子没收了龙鹰的心神。
龙鹰第一次感到,如果能令此女倾心于他,据她为己有,是怎么样的成就?
此刻的无瑕,活脱脱是深夜的美丽精灵,与她的目光相触,立即被勾走魂魄。
第十章 两难之局
龙鹰被自己忽然而来的想法骇了一大跳,难道竟然这么不济,中了她的媚招?否则怎会起了将她征服俘虏,收之于私房的愿望?
自从在山南驿初遇无瑕,大家斗来斗去,从塞外纠缠至塞内,他虽然被她的美丽和气质打动,感觉到她高度的诱惑力,只止于远观,确是赏心悦目,但从来没动过色欲之心。可是在刚才她转身回望的刹那,两人间的气氛关系,也似随她娇躯的转动,扭转过来。或许是因她向自己显示出的纤弱和腼腆,令龙鹰再找不到无瑕以前昂扬耀目的特质,对着的是位我见犹怜的女子。更大可能是她情深如海的一瞥,使他坚信不疑眼前能倾国倾城的尤物,对“范轻舟”非是毫无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