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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双龙传(635)



寇仲微笑道:“我寇仲甚么时候骗过圣上?”

王世充终于脸色微红,尴尬的干咳一声,道:“此事关系重大,寡人要先调查清楚,始作定夺。”

双目一转,又道:“今天黄昏护送可汗北归之事,可有改变?”

寇仲耸肩道:“一切依圣上指示,但为策万全,我会和陵少随行,直抵北疆始折往关中,圣上不会反对吧?”

王世充欲言又止,终没说出来,倏地起立,众人依礼陪他站起来。

王世充狠狠道:“两位在洛阳最好安份守己,不要再闹出事情来。”

寇仲耸肩道:“若没有人来找我们闹事,我们想不安份守己也不成。”

王世充脸色微变,旋又压下怒火,问道:“可汗现下大驾何处?”

寇仲哈哈大笑道:“当然是躲起来避风头,免得圣上难做嘛。圣上请!”

王世充气得脸色再变,但终没发作出来,拂袖往房门走去。张镇周抢前一步为他启门,守在门外的十多名侍卫肃立致敬,排场十足。

杨公卿堕后半步,凑到寇仲耳旁低声道:“李秀宁想见你。”

寇仲虎躯徽颤,却没有作声。

杨公卿见他这副模样和反应,谅解的略一点头,拍拍他肩膀,又道:“迟些再和你细说。”这才追在王世充等人之后离开。

“叮”!

两个杯子碰一记,寇仲喝下这杯祝茶后,道:“有没有能甩身的预感?”

徐子陵苦笑道:“你当我能未卜先知吗?不过根据徐某人的判断,经昨夜一役,四僧该摸清楚我的底子,再无可能行险侥幸,而要凭真功夫脱身。正如伏老骞说的:我们只能应试交卷,而不能弄巧作弊。”

寇仲点头道:“你刚悟得的心法非常重要,横竖他们不是要活宰我们,我们就借此机会尽展所长,输了就改去找宇文化骨算账,但你可不要故意输掉才成。”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我若这么做,怎还配作寇少帅你的兄弟?更何况现在我真的想入关一开眼界。”

寇仲愕然道:“有甚么眼界可开的?”

徐子陵微笑道:“都是你不好,想出由我扮岳山去探访老朋友李渊这方法,令我不单大感刺激有趣,并觉说不定还可破坏石之轩的阴谋。”

寇仲摇头叹道:“说到底你都是认定我起不出宝藏,还说甚么兄弟情深。”

徐子陵显然心情大佳,笑道:“少帅息怒,但客观的事实绝不会因人的主观意志而转移。先不说我们找到宝藏的机会非常渺茫,就算找到也难以搬走,你只好守诺认命,我又何乐而不为。”

寇仲哈哈一笑,旋又压低声音道:“小子是否因仙子也动凡心而心花怒放?”

徐子陵哂然道:“你爱怎么想都可以,时间差不多哩!能被佛门四大顶尖高手围攻,想想都觉得是种荣幸。”

寇仲一拍背上井中月,猛地立起,仰天笑道:“是龙是蛇,还看今朝。井中月啊!你勿要让我寇仲失望啊!”

两人步出董家酒楼,同时往天上瞧去,只见点点雪花,徐徐飘降,填满整个天空,刹那间将先前的世界转化到另一天地。每点雪花都带有飘移不定的性格,分异中又见无比的统一。

天街仍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热闹情景,往左右瞧去,较远的地方全陷进白蒙蒙的飘云中,为这洛阳第一大街增添了丰富的层次浓淡,有如一幅充满诗意的画卷,把一切都以雪白的颜色净化。

洛阳的居民为此欢欣雀跃,以欢呼和微笑迎接瑞雪的来临。

寇仲笑道:“我们甫出门口即下雪,这算是甚么兆头?”

徐子陵正别头凝望另一端消失在茫茫雪雨裹的天津桥,欣然道:“管他娘的甚么凶兆吉兆,总之我现在感到心畅神舒便成。”

不纷而同下,两人加入天街的人流,朝天津桥开步。他们大异常人的体型气度,立时吸引不少行人的目光。

寇仲与徐子陵并肩而行,叹道:“谁会想到我们是到至善寺与佛门最厉害的四个和尚决斗,而此战又可能关乎到天下盛衰兴替的大事?”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触,想起生命梦幻般的特质,点头道:“我们在扬州混日子时,没想过有今天此日吧?”

寇仲一拍他肩头哈哈笑道:“说得好!那时我们只是两个不名一文的无名小卒,每天都为明天如何项饱肚子苦恼,还要动脑筋去应付言老大,想想都觉得现实做梦般虚假。更怕跌一跤醒过来,仍是睡在扬州废园的狗窝里。”

两人步上天津桥,雪花下得更大更密,洛河和长桥均被浓得化不开白皑皑的冬雪笼罩,茫茫一片。

徐子陵在桥顶停下来,目光追随一艘没进雨雪深处的风帆,忽然道:“为何你不愿去见李秀宁?”

寇仲虎躯微颤,双手按栏,低首俯视洛河,雪花飘进长流不休的河水里,立被同化得无痕无迹,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不经意。苦笑道:“教我怎么答你?相见争如不见,我只会令她失望。”

徐子陵道:“假设你遇上她时名花尚未有主,你的命运会否因而改变过来?”

寇仲摇头道:“谁晓得答案?那时我们的身份太过悬殊,若我们当年就那么跟了李小子,今天顶多只是天策府的两个神将天兵,很难会有现在的得意际遇。祸福无门,凭是难料。”

又岔开话题道:“嘿!师妃暄终于会脸红哩!”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你这小子,总是死性不改,不肯放过这类话题。师妃暄怎说仍是凡人,自然有凡人的七情六欲,间中脸红有啥稀奇,何况你的说话是那么的大胆无礼。”

寇仲笑道:“她并非凡人,而是自幼修行把心湖练至古井不波,弃情绝欲的凡间仙子,她肯为你脸红,可见到达情难自禁的地步。不是我说你,你这小子实在太骄做,就算心中欢喜上人家姑娘,仍只藏在心内。”

徐子陵不由想起石青旋,叹道:“缘来缘去,岂可强求!每个人也有自己追求的理想和目标,强要改变不会有甚么好结果的。或者忽然有一天我想成家,想法又会改变过来。”

寇仲叹道:“你徐子陵怎会成家?照我看你只会是只闲云野鹤,寻寻觅觅,却又无欠无求的了此残生。哈!了此残生。”

徐子陵想起素素,心中涌起莫以名之的伤情。

寇仲伸手搭上他肩头,跟他一起步下天津桥,若有所思的道:“真奇怪!这场飘雪像触动了我们心灵内某一境界,勾出记忆深处某些早被淡忘的事物。我们脚踏的虽是洛阳的天街,但感觉却像回到儿时的扬州城,换过另一种更能牵动内心的方式去讨论令我们神魂颠倒的标致娘儿,谈论未来的理想。”

徐子陵点头同意,道:“当年我们确是无所不谈,更不断憧憬将来。眼前我们像得到很多东西,但又若一无所有。究竟是否真有命运这回事?”

寇仲沉吟道:“你也知我以前从不真的相信命运,好运坏运只是当话来说。可是在经历这么多事故后,我再不敢遽下断语。无论我们到那里,宿命总像紧紧缠绕我们。例如娘死前为何会告诉我们杨公宝藏的藏处,为何我们又会遇上设计宝藏的鲁妙子?更那么巧宝藏就在关中,还牵涉到争天下做皇帝和正道魔门的斗争,千丝万缕,总要将我和你卷进去似的。这不是宿命是甚么?”

只下这么一阵的密雪,东都洛阳换上雪白的新衣,所有房舍见雪不见瓦,长街积起一层薄雪,刚留下的足印车痕转瞬被掩盖,过程不住的重复。

两人漫不经意的转入通往至善寺的街道,纯净朴素的雪景使他们心中各有沉溺,不能自已。

雪点变成一拳拳的雪球,彷佛由一滴滴剔透的冰冶泪珠,变成朵朵徐徐开放的花朵,美得敦人心醉。

倏地停下,至善寺敞开的大门正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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