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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坐到陈长林另一边,道:“大海外究竟有些甚么地方?当年在扬州,便常有外国商船驶来,那些人的样子和衣服都很奇怪的。”
陈长林道:“我家就是和波斯人及大食人做生意。”
寇仲忍不住问道:“陈兄为何不留在南海郡发外来财,却万水千山跑到这里来?”
陈长林双目射出仇恨火,沉声道:“若非迫不得已,谁想离乡别井,此事一言难尽,寇兄请见谅。”
寇仲心中一动道:“是否与沈法兴有关?”
陈长林剧震道:“寇兄真厉害,一猜便中。虽非直接有关,但沈纶是他之子,他实难辞其咎。”
徐子陵和寇仲交换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沈纶对陈兄做了甚么伤天害理的事?”
陈长林叹了一口气道:“沈纶害得我家破人亡,此仇不报,怎能我心头之恨。”
寇仲正要说话,近卫来报:“一切准备就绪,两位大爷请动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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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艘战船,鱼贯驶出洛阳城,沿洛水潮偃师驶去,由于是顺流东放,故船速极高,一泻多里。
从洛阳至偃师这截水道,途中两岸制高处均置有哨站,监察水道的情况,在安全上绝无问题。
除杨公卿,王玄恕外,同行的尚有玲珑娇,专责探听敌情。
这位龟兹美女登船后便避入舱房,连晚饭都要给她端进房内。
徐子陵亦没有兴致应酬杨公卿,躲在室内静修。
饭后杨公卿担忧地道:“李密最善用诈兵,往往到与他开战时,才知中计。寇兄弟可有甚么妙计应对。”
寇仲微笑道:“今趟倒要看谁的诈术高明一点。现在我们首要之务,就是侦知李密主力大军驻扎的确实地点,始可从容定计。我已约好翟娇派人到偃师会我,到时便可清楚把握李密的虚实,亡李密者,实翟让之女也。”
王玄恕不解道:“可风妖道既知翟娇的事,自然会提醒李密,一个不好,我们说不定会反中他奸计。”
杨公卿也点头同意。
寇仲哈哈笑道:“问题是连老子我都不知道李密手下瓦岗军的旧将中,谁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李密最好就怀疑每一个旧将,弄得人人自危。那时李密一旦吃了败仗,保证立即人心涣散,瓦岗军四分五裂,使李密再无卷土重来的本钱。”
顿了一顿,一字接一字地狠狠道:“所以我们只须大胜一场,李密将永无翻身的机会。”
王玄恕双目露出崇慕神色,道:“寇大哥对任何事都另有一套高明看法的。”
杨公卿仍未释然,道:“我们的总兵力只有二万人,虽说全是来自旧隋久经战阵的精锐,但比起李密号称数十万之众的大军,无论他的兵力于童山与宇文化及交锋之役如何折损,终仍远胜我们。他或者输不起这一仗,但我们却比他更输不起。所以必须使他无法用诈,方有胜算。”
寇仲好整以暇道:“这方面大将军可以绝对放心,翟娇手下中有个叫宣永的人,此人精于兵法,又因以前曾长期追随翟让,现在又与仍暗里忠于翟让的瓦岗兵将一直有联系,故对瓦岗军的动静了若指掌,保证李密摆摆屁股,向左向右都瞒不过我们。嘻!这两天大家都忙坏了,不如趁早回房休息,因到偃师后可能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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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推门而入,颓然曲肱横卧于正在床上打坐的徐子陵之旁,两脚仍然触地,吁出一口气道:“你以前不总是躺练功的吗?为何现在却要学人盘膝打坐,难道比边睡边练更写意?”
徐子陵微睁眼帘,道:“你又受到甚么委屈,蹙一肚怨气的样子。”
寇仲苦笑道:“委屈倒没有,只不过是担心吧了!到现在我才知道纵使李密在童山之战折损甚钜,兵力仍远在我们之上。这场仗可能重演竟陵与老爹之役!而我还要想尽方法摆出必胜的高姿态去安慰别人,这个军师真不易当。”
徐子陵微笑道:“兵书不是有说兵贵精而不贵多吗?且激战之后,李密手下骁将锐卒必多死伤,战士心怠。而我军则是孤注一掷,志在死战,彼消此长下,只要策略得宜,避重击轻,将可胜券稳握。”
寇仲苦笑道:“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上趟的应付刺杀我本以为十拿九稳,怎知到头来仍是棋差一着,被李密所乘。由示敌以弱变成为敌所弱,若非有虚行之的妙计,这场仗也不用打了。”
徐子陵双目倏地睁大,射出熠熠奇芒,沉声道:“这场仗我们一定会赢的,因为李密会以为王世充伤重难起,故军心散乱,士无斗志,而心存轻视。在现今的情势下,杜伏威和沈法兴的联军随时可攻袭江都,沿宇文化骨的旧路北上,窦建德则意图南下,李阀亦要应付西面薛举父子的大军,李密能否及时夺得洛阳,实争胜天下的关键。所以李密欲得洛阳之心,比镬上的蚂蚁还要焦灼难熬。这就是那遁去的一,明白吗?”
寇仲猛地坐起,奋然道:“说得好!但倘若李密断我军回东都之路,另以精兵傍河西出以逼东都,那时我们又该怎么办?”
徐子陵淡然道:“李密怎还有这种耐性?那时我们只要稳守偃师,再拖李密的后腿,并截断他的补给路线,加上洛阳又是天下有名易守难攻的坚城,久战之下,只会令他惨胜后的大军更无心恋战。故我可以肯定他除非不来,否则定是要一战立威以振士气的策略,再乘势一举夺取东都。”
寇仲拍床叫道:“有见地!”
猛地坐起,沉吟道:“希望翟娇不会令我失望,让李密的奇兵变成凡兵,那我们便可以避重就轻,大破战无不胜的瓦岗军了。”
大力一拍徐子陵的宽肩赞道:“兄弟!还是你行!”
徐子陵淡然道:“你根本没有静下来的时间,有遗漏定必然的事。”
寇仲呆了半晌,点头道:“你这句话实是当头棒喝,记否当日在竟陵城头,我们面对老爹攻城的大军时,我曾悟出超脱生死成败,把整个战场当作一个棋盘的心法吗?棋手若要胜,必须谋定后动,牵对方的鼻子走。现在李密看似占了先着,但局却是由我们布的,只看他如何入局。”
徐子陵沉声道:“沉落雁最擅探听军情。不要忘了我们从她家偷出来那本名册,在各地均有她的眼线。”
寇仲色变道:“那怎办才好?”
徐子陵一字一字地缓缓道:“你若要以奇兵去对李密的奇兵,就千万不要动用王世充的一兵一卒,只有翟娇和她的人才可以成为奇兵。”
寇仲剧震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不过听翟娇口气,现在肯追随她的只有宣永的数百名手下,如何可对抗李密的大军。”
徐子陵笑道:“你这小子整蛊做怪的哄我说话,我才不信你没有法子。”
寇仲尴尬道:“你该知我最爱听你的分析,兵法有云最紧要虚张声势,在战场上人心惶惶,连爹娘的名字都会紧张得忘记了。故若正面交锋,数百人可能连对方半条毫毛都拔不到;但烧烧他的后营粮仓,却是绰绰有裕馀。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翟娇啊!今趟你能否为父报仇,就看你是否争气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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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战船抵达偃师城外的码头,寇仲和徐子陵两人戴上面具,扮成普通兵卒,混进城内。
他们脱掉军服,露出底下的行脚商贩装束,便依约定找寻翟桥方面留下的暗记,半个时辰后在城东一所民房见到宣永。
寇仲讶道:“想不到是宣兄亲临,形势如何?”
宣永把他们迎进屋内,坐好后道:“李密现正在金墉不断集结军力,看来随时会进军偃师,寇爷的诱敌之计已生出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