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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苦笑道:“你老哥很快可弄个一清二楚!入城后的第一件事,将是登门拜访他老人家,以示我和子陵对他的尊敬。届时要打要骂,全看这位师公的心情。子陵!对吗?”
徐子陵惟以苦笑回报,心中想到的是尚秀芳,暗替寇仲神伤不已。
另一边的李世民神色凝重的道:“我们各有所感,但我因处境不同,面对的是本身家族斗争,故感受特别沉重深刻。适才耳听诸位谈笑,心中忽然生出怵惕惊怖的感觉。我们今趟入关,虽深合兵法的‘事备而后动,因敌而制胜’之道。事实上胜败仍系于能否‘营而离之,井而击之’,以‘我专而敌分’之势,达致目的。原本的形势,该是利于我方,可是因事情泄漏,被迫要作眼前公然入长安之举,令我们的行动由暗转明,优势几尽殆失,只余宝库一着。而对手则目标明确,在我们发动奇兵前完全掌握主动,使我们难以逆料局势变化,任何错失,均是我等负担不起,所以世民忍不住特此提醒诸位。”
寇仲三人无不动容,当然绝不会因这番话认为李世民胆怯,因晓得李世民是怎样的一个人。论思虑的周详,李世民实胜寇仲一筹,可补寇仲不足处。他于此时此地说出这番话,正是兵家的“知己知彼”,比较敌我形势,令寇仲勿要轻敌。因为眼前形势,他们确是陷于被动和下风。
徐子陵目注前方不住扩大的长安城,点头道:“世民兄的话发人深省,我有另一感受,眼前的情况,似若有小长安之称的龙泉当日形势的重演,不过凶险远远过之,当时我们也屡次遇险、差点送命,所以绝不能以粗疏之心应付眼前危机。”
李世民苦笑道:“我不是在猛泼冷水,自父皇肯让我亲迎诸位入关,我便生出不祥的感觉,此时长安就在眼前,这感觉份外清晰。唉!”
寇仲讶道:“秦王可否说得清楚些儿?”
李世民叹道:“假若父皇先召我返京,当面盘问清楚我与你们问的关系情况,反显示他有与你们携手共抗外敌的诚意。现在则摆明他是认定我有借你们以争夺皇位之心,故全站到太子一方。照我猜估,问题该出在长安不乏认识你们的人,知道以你们的为人行事,为了窦建德和刘黑闼的血仇,绝不会与太子和齐王妥协,加上你们一向与世民有深厚交情,故助我是顺理成章。所以入城后的风险,将会远出我们估计之外。”
寇仲色变道:“你老哥说得对,我们不但一厢情愿的过份乐观,还沾沾自喜的以为可运消带打的解决所有问题,事实则根本没解决之道。”
轮到李世民动容道:“想不到少帅这么肯接受世民意见,令世民放下其中一件心事。”
跋锋寒饶有兴趣的道:“这么说秦王对少帅尚另有担心的地方,何不一并说出来,少帅定必虚心受教,因我深知他的为人。”
李世民回复从容,微笑道:“我确另有一件心事,是怕少帅的注意力全放到接踵而来跟塞外联军的平野大战上,致忽略眼前凶险诡变犹有过之的局面。”
跋锋寒目注李世民,显是对他忽然变回沉着冷静大惑惊异,点头道:“经秦王提点,包保我们没人再敢有轻忽之心。若令尊立下决心要我们不能活离长安,入城后确是寸步难行,动辄掉命,无法预料变化。剩是我们任何一人负伤,有可能影响最后的结果。哈!坦白说,我很欢喜陷身于这样的局势,比对决沙场更为刺激有趣。”
寇仲开怀笑道:“我真高兴没人提议掉头开溜,即是说我们别无选择。这个游戏现在是欲罢不能,没有回头路。他奶奶的熊!爷儿们来哩!”
鼓乐声喧天而起,联合船队从永安渠缓缓入城,左岸码头处人头涌涌,旌旗飘扬,李渊亲率王公大臣、文武百官迎接。
由左右羽林军组成的仪仗队从码头列队直抵朱雀大门,阵容鼎盛,尽显大唐军威势。那些因寇仲的驾临而喜出望外,以为和平可期的长安城民夹道欢迎,争睹名震天下的寇仲和徐子陵的风采,气氛炽热沸腾,万人空巷。
“砰砰膨膨”!
夹岸四座高达三丈的鞭炮塔同时燃点爆竹,纸屑烟火直送上天,盖过了所有欢呼和鼓乐声。
四人也似嗅到长安城内弥漫的火药味,但正如寇仲所言,他们再没有回头的路。
寇仲首先离船登岸,李渊排众而出,迎往寇仲。
寇仲见他穿的是武士服,只外配双龙纹披风,确有大唐霸主的威风气概,心中暗打个突兀,暗忖难道李渊是要向自己示威?脸上却露出灿烂的笑容,只依江湖规矩以晚辈之礼打躬道:“晚辈寇仲,特来长安向阀主请安问好。”
后面的徐子陵、跋锋寒、李世民等一众人等听得彼此相觑,寇仲以这种明捧暗贬的态度对付李渊,若甫见面即开罪李渊,以后的日子不是更难过吗?
李渊闻言微一错愕,在三步外站定,双目闪过一瞬即逝的怒意,哑然失笑道:“少帅令李渊有点像返回往昔刀头染血的江湖生涯。唉!坐上唐主之位后,失去的东西太多哩!”
寇仲深有同感的以苦笑回报,装出颓然神色,点头道:“多谢阀主指点,晚辈自做上甚么劳什子的少帅后,早尝透身不由己的诸般滋味,所以今趟是来解决问题而非增添难题,希望阀主与我抱有同一想法。”
徐子陵三人醒悟过来,终弄清楚寇仲玩的把戏,此叫置于死地而后生。
寇仲以这种颇有对立意味的词锋加于李渊,第一个获罪者势将是李世民,因为寇仲是李世民叫回来的。正因如此,恰可显得寇仲是一副恨不得李渊降罪李世民的不在乎态度,反足证明寇仲并没有和李世民暗中勾结,否则怎会加害李世民?
群众的喝采欢呼逐渐消退,令李渊后方的李建成、李元吉、李神通、李南天、尹祖文、宇文伤、裴寂等无不清楚听到李渊和寇仲的对答,虽感刺耳,可是寇仲今趟来是结盟而非投降,语带警告,正好尽显寇仲强悍的本色,恰如其份。
徐子陵留意李渊身后众人神情,以建成、元吉为首的太子党核心人马无不现出讶色,显然有点弄不清楚寇仲和李世民的关系。宇文伤和独孤峰均木无表情地盯着寇仲,两对眼睛射出深刻的仇恨,正是难忘旧怨。像温彦博、刘政会等一众较中立的大臣,则心惊胆跳的等候李渊对寇仲颇有挑衅意味的说话的回应,杨虚彦、王伯当、诸葛德威等与他们积怨甚深者,却一个不见,没有在场。
李渊显露世家大族出身的阀主风度,仰天长笑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远胜闻名,少帅的英雄硬汉本色,令人折服。李渊谨代表大唐臣民,欢迎少师大驾光临,为我中土历史写下不朽的一章。只要少帅是抱诚意而来,李渊必不教少帅空手而去。”
徐子陵听得心中喝采,李渊这番回应软中带硬,语带双关,不失身份。
他和寇仲曾与李渊在马球场上并肩作战,知道李渊不但非是庸儒之辈,且精于计算,善用出奇制胜之术,不可小觑。
寇仲则心中暗栗,明白李渊愈能“忍受”他,愈显示他不怀好意,如李世民猜估的已站往建成、元吉的一方,使他们入长安后的处境更为艰困。
见好立收,寇仲从容道:“寇仲今天在这里向阀主请安问好,为的非是个人得失荣辱,而是我华夏的盛衰,请阀主明察。”
李渊微笑道:“少帅是怎样一个人,不论敌人或朋友,均是心中有数。少帅远道而来,李渊自要尽地主之谊。有请少帅起驾,我们入宫后再把酒言欢,尽量增加双方的了解,缩窄你我的分歧,何愁大事不成?”
寇仲忙道:“阀主若不介意,寇仲想先去拜会师公,以示对他老人家的尊重,然后和阀主把酒谈心,商量大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