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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淮楼位于城北,设计独特,最下层等若别的建筑的一层楼,须步上一道十多级的木阶。整座楼以坚固的缸木结构而成,稳重美观,又不失自然之美。
木阶尽处是酒楼掌柜的柜抬,经柜台直入是摆上三十多张大圆桌的第一层楼,大半台子均坐满客人,看外表以往来的旅人行商占大部份,把热气腾升的点心香茗奉客的均由年轻女子担任,别具特色。往右转是登上第一层楼的木阶。
徐子陵目光到处,年青的掌柜正为茶客结账,可能因徐子陵和侯希白气宇不凡,目光朝两人投来,与徐子陵打个照面。
徐子陵一呆道:“竟然是韩兄。”
那年青掌柜立时躯体剧震,脸上血色褪尽,苍白有如死人。
徐子陵登时后悔得想死,此人正是他从三峡乘船离开巴蜀在旅途上认识的韩泽南,他和娇妻小裳和爱儿小杰正逃避阴癸派“恶僧”法难和“艳尼”常真的追杀,当时徐子陵仗义出手,击退法难和常真。而韩泽南与妻儿则像惊弓之鸟的仓皇离船远遁,使他没法弄清楚他们与阴癸派的关系。
他后悔的是一时忘却自己是“弓辰春”的面目与韩泽南相识,这么一声“韩兄”,等若揭破韩泽南避世藏身于此的身份。难怪韩泽南睑色变得这么难看,同时醒悟刚才见到的熟悉倩影,正是韩泽南的妻子小裳。
后面跟来的侯希白愕然道:“子陵遇见旧识吗?”
徐子陵忙乱失措的道:“不,我认错人哩!”扯着侯希白往登上一楼的梯阶走去。
走到往上转角处,徐子陵颓然停下,叹道:“我要回去说个清楚,希白先到三楼找张空桌,如何?”
侯希白摇头道:“我责任重大,怎可离开你左右,一道去吧!”
两人回头步下阶梯,踏足下层时,韩泽南竟失去影踪,由别的人取代他的工作岗位。
徐子陵心知不妙,他定已逃走,以避大祸,自己确是罪重之极,忙道:“我们快追!”两人急步下,刚好捕捉到韩泽南背影走进对面的横街去。
韩泽南心事重重的在无人的横巷低头疾走,蓦地眼前一花,多出了个人来,吓得他连退三步,脸如土色。
拦路者是先徐子陵一步赶来的侯希白,一揖笑道:“韩兄请恕希白无礼,因我的朋友想与韩兄澄情刚才的误会,无需惊慌。”
韩泽南惊魂甫定,讶道:“阁下是否‘多情公子’侯希白?”
侯希白欣然道:“正是在下。想不到韩兄不谙武技,却晓得江湖上的事,我的朋友来哩!”
韩泽南再露忧疑之色,别头往后瞧去,然见到戴上弓辰春面具的徐子陵正朝他走来,立即脸容一宽,难以置信的惊叫道:“恩公!”
徐子陵揭下面具,来到韩泽南旁,歉然道:“是我的疏忽,累韩兄受惊,尊夫人和令郎好吗?”
韩泽南仍是目瞪日呆,为这突然变化失去方寸,好半晌回复过来,呼出一口气道:“世间竟有如斯精巧的面具,贱内和小儿一切安好,恩公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仍未有机会面谢,每一想起内心难安。”
徐子陵拍拍他的头道:“一切尽在不言中,韩兄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我和希白回去吃早点,韩兄继续原本的工作,我们间再没任何关系。”哈哈一笑,偕侯希白一道离开。
韩泽南在后方叫道:“请恩公赐告高姓大名。”
徐子陵道:“小弟徐子陵,韩兄放心,我们会决口不提韩兄隐居于此的秘密。”
两人安坐靠窗的一张桌子,目光投往北墙外一望无际的林海荒原和在远方流过的淮水。
侯希白叹道:“若妃暄剑心通明的境界,令她有预知将来的通灵神力,会令我生出不安的联想,希望她的仙法仍有局限,未能透视茫不可测的未来。”
徐子陵道:“我明白希白的忧虑,你是因此不看好寇仲。”
侯希白朝他瞧来,含笑道:“和子陵说话可省去很多工夫,我非是杞人忧天,问题是妃暄剑心通明达致何等境界,她挑选李世民作真命天子是否因预知事实如此,果真如此,则寇仲危矣。”
徐子陵神色凝重的道:“她的预知能力显然并非一定灵光,至少她选我作山门护法,小弟便有负所托。”
侯希白讶道:“山门护法?”
徐子陵解释一遍,道:“事实的发展,是我正朝她意旨相反的路上走着,且没回头或改变的可能性,与她的对立只会日渐尖锐。”
侯希白咀嚼他的话时,韩泽南现身梯阶处,朝他们一席走过来,两人虽不理解他不怕暴露身份的行动,礼貌上忙请他入座。
韩泽南露出坚决的神色,正容道:“小弟适才回家与贱内商量过,希望能借两位之力,为世除害。”
徐子陵想起阴癸派,微笑道:“韩兄不顾自身安全的义勇,令人佩服,不过阴癸派因派主身亡,内部纷争丛起,引致四分五裂,暂时不足为患,韩兄可安心在此安居乐业。”
韩泽南摇头道:“小弟说的为世除害,不是指阴癸派,而是指专事贩卖人口和经营赌业,干尽伤天害理勾当的香贵一族。”
两人同告动容,深感柳暗花明疑是无路处,竟然别有洞天。
韩泽南续道:“若恩公不是徐子陵,我和贱内绝不敢生出此念,因恩公和少帅均是香家最顾忌害怕的人。”
侯希白最痛恨现女性如货物的香家,大喜道:“韩兄怎晓得香家的事?”
韩泽南露出羞惭之色,难以故齿的低声道:“因为在小弟脱离香家之前,一直为香家管理所有往来账目。”
徐子陵和侯希白大喜过望,心想此番得来全不费工夫。韩泽南位于香家这么关键性的位置,可令他们掌握香家整盘勾当的虚实,再一举把香家瓦解。
徐子陵皱眉道:“为何当日来追杀韩兄的却是阴癸派的人?”
韩泽南叹道:“此事说来话长,贱内白小裳出身阴癸派,更是阴癸派指定与香家钱银上往来的人。圣门的两派六道,大多与香家关系密切,香家要他们在武力和政治上的支持,而圣门诸派则倚赖香家财力上的供养,形成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香家更是圣门的耳目,助圣门诸派收集各方情报。”
稍顿后续道:“小裳就是在这情况下与小弟不时接触,日久生情,到小裳有了身孕,此乃阴癸派的大忌,我们只好立即逃亡,隐往巴蜀,遇了几年安乐的生活后,终被发现行踪,只得仓皇坐船逃亡,就在船上遇到恩公。”
侯希白道:“韩兄怎会为香家办事的?且是这么重要的职位?”
韩泽南详细的解释道:“小弟自少随先父为香家办事,先父遇世后,责任自然降到小弟肩上。名义上帐目是由香贵之兄香富料理,但香富沉迷酒色,实际工作变成由我去处理,香富只间中过问。小弟也读过圣贤书,虽知是助纣为虐,但因慑于香家淫威,又怕牵连家人,只有听命行事。后来娘和爹先后辞世,又遇上对阴癸派早有异心的小裳,才有逃亡之举。”
徐子陵道:“香贵的巢穴究在何处?”
韩泽南道:“在杨广于江都遇弑身亡,我曾随香贵数度迁徙,最后的总坛设于洛阳,不过在我和小裳逃往巴蜀前,香贵正计划到长安大展拳脚。”
侯希白沉吟道:“韩兄勿要怪在下查根究底,以阴癸派控制派内弟子之严,怎会让韩兄和嫂夫人有相好的机会?”
韩泽南坦然道:“小裳不但负责双方钱银上的住来,在那昏君遇弑前,还一直为香贵负责训练送入各处皇宫的侍女,这些侍女全是香家从各地不择手段搜罗回来的。”
徐子陵心中一动道:“我们可否和嫂夫人说几句话。”
韩泽南的家位于巴东城东北的里坊,属三进式普通房子,布置简朴,显因他们夫妻不敢张扬,故安于寻常百姓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