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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出书版)(859)



卢循满腹疑团的领命离开。

燕飞操弄得快艇在水面如鸟儿飞翔,顺流而下。只用了三个时辰,他们由长江进入运河,脱离险区。

快艇载着刘穆之,趁黑闯过荆州车的封锁线,又越过建康军的关防,成功抵达运河,时间拿捏得精准无误。

刘穆之虽对燕飞有十足的信心,事实上亦是有惊无险,可是惊心动魄的过程,亦令他有点消受不了,只是几次快艇快要翻沉,随浪抛掷,已使他感到疲累,遂一直闭目养神,蓦有所觉,睁开眼来。

船尾的燕飞现出奇异的神情,双目神光闪闪。

刘穆之问道:“燕兄在想什么呢?”

燕飞很想告诉这位智者自己感应到孙恩,但话到了唇边却无法说出来,苦笑道:“只是在胡思乱想吧!”

刘穆之倒没想过燕飞会说谎,随口问道:“过了无锡吗?”

燕飞答道:“那是一个时辰前的事。”

刘穆之左顾右盼,欣赏两岸景色,大有游山玩水的轻松神态。

燕飞道:“刘先生请看前方。”

刘穆之别头看去,只见运河前方远处,冒起一股浓烟,在高空形成团团烟雾。失声道:“吴郡起火了!”

燕飞沉声问道:“看情况起火该有一段很长的时间,究竟是凶是吉呢?”

刘穆之道:“吴郡着火焚烧,有两个可能性,一是刘爷的军队攻陷吴郡,一是天师军撤退时放火烧城,不论是哪种情况,均对刘爷有利,显示天师军正处于下风。”

燕飞欣然道:“很快我们便晓得确实的情况,希望可以快点见到他们吧!”

拓跋仪来到慕容战身旁,微笑道:“想不到慕容当家竟有这般闲情,在这里观看落日的美景。”

慕容战露出一个颇有苦涩意味的表情,叹道:“我不知自己是不是在欣赏落日,只知道落日的壮丽景色确勾起我心中某种难言的情绪,且感难以排遣,拓跋当家会否因此笑我呢?”

两人立处是颖水上游一处高地,可俯瞰雪原落日的景色。

慕容战问道:“拓跋当家不是要陪伴崔宏吗?为何竟可分身到这里来?”

拓跋仪答道:“崔宏回驿场沐浴更衣,好出席今晚由老红作东道主的晚宴,我闲着无事,便到这里踪跶,吹吹北风。”

慕容战叹道:“拓跋当家不要瞒我,边荒集外这么多地方不去,你偏要到这里来,当然是因这方向较接近素君,我没说错吧?”

拓跋仪手搭着他肩膀,颓然道:“思念确实很折磨人,大家心照不宣。你是否对柔然美女仍念念不忘呢?”

慕容战话不对题的道:“救回千千和小诗姐后,你老哥有什么打算?”

拓跋仪叹道:“我可以有甚打算?难道我能为自己的未来作主吗?我倒想听你的打算,听你的语调,似有离开边荒集之意。”

慕容战满怀触的道:“花儿开得最灿烂的一刻,也是她开始凋谢的一刻。当我们荒人把千千主婢迎回边荒集来的一刻,就是边荒集最辉煌的一刻。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边荒集影响着南北形势的变化,但南北形势的变化,亦会反过来影响边荒集。我有种感觉,当燕飞携美离开边荒集的那一刻,就是边荒集盛极转衰的一刻。”

拓跋仪大讶道:“想不到慕容当家对边荒集的未来,有这深刻的看法,亦显现出当家你对边荒集的情深如海。我也不认为燕飞会长留边荒集,而只有他,方能同时镇抚着敝族之主拓跋珪和正在南方崛起的刘裕。”

又问道:“若边荒集盛极必衰的情况出现,你是否会到塞外找朔千黛呢?”

慕容战摇头道:“何用等到那时候?听罢千千的钟楼琴音,我立即起程。”

拓跋仪苦笑道:“我真的非常羡慕你。”

慕容战反搭着他的肩头,一齐举步回集去了。

燕飞的抵达,轰动全城。

燕飞是不得不如实报上名字,因为这是可以最快见到刘裕的唯一方法。

不论军民,无不想一睹天下第一名剑的风采,闻风而至者,挤满到太守府的大街两旁,看着燕飞和刘穆之在刘裕的亲自迎接下,直抵太守府。

到刘裕、燕飞和刘穆之三人在后堂围桌坐下,屠奉三和蒯恩两人不约而同的赶至,久别重逢,各人均感兴奋。

刘屠两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刘穆之,刘裕更记起江文清提过此人,故对刘穆之特别留神。

喝过热茶后,互道对方最新的情况后,燕飞道:“刘先生是自己人,什么都不用瞒他。我从边荒集把刘先生请来,是因为他或许可以助你们打赢这场胜负可能永远无法分明的战争。”

刘穆之含笑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亦没有谦辞。

屠奉三目光灼灼地打量刘穆之,大感兴趣的道:“刘先生认为这是一场我们没法打赢的战争吗?”

刘穆之从容道:“燕兄为了向小刘爷推荐我,所以故意夸大其词,指的其实是与天师军之战纵有胜负,但一天动乱的背景和根源没法消除,天师军仍可死灰复燃,又或此乱刚平,彼乱又起,变成一场无休止的苦战。”

刘裕和屠奉三同时动容,因为刘穆之这番话说中了他们的心事。

蒯恩道:“敢问先生,有甚办法可以根治江南的民乱呢?”

燕飞心中暗赞,蒯恩似是诘难刘穆之,事实上是予刘穆之说出胸中抱负的机会,因为蒯恩早从荒人处得知刘穆之乃才高八斗的智士贤者。由此可见蒯恩容人的胸襟。

刘穆之微笑道:“这可分为一时权宜之计和长远的政策,后者更牵涉到治国平天下的大问题。”

屠三沉声问道:“何谓权宜之计?”

刘穆之答道:“权宜之计是针对眼前情况的应对之术,既要有实际行动,又要有鲜明和令民众能轻易把握的理念,两者相辅相成,自可发挥奇效。”

刘裕道:“实际行动是不是指开仓账济灾民,又或兵不扰民这类事情呢?”

刘穆之道:“这是最基本的行动,若连这些事也做不到,其它不说也罢。”

蒯恩道:“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做什么呢?”

刘穆之欣然道:“现在我能想到的,就是重建吴郡,倾尽全力的去令吴郡从大火后的废墟立起来,向南方的众显示刘爷并非一个破坏者,而是建立新秩序的人,且把民众的福祉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刘裕一震道:“这么简单的方法,为何我们偏没有想过?”

燕飞看到刘穆之的眼睛亮起来,显示他对刘裕的反应感到鼓舞,为自己觅得视民为子的明主而欣悦。

屠奉三道:“这确是奇招,更突显掉弃吴郡的天师军是不理人民死活之辈。”

刘裕谦虚的问道:“理念方面又如何呢?”

刘穆之毫不犹豫的答道:“我们必须让群众晓得我们在做什么,使他们清楚我们的理想和他们所渴望的是一致的,如此我们不单可把群众争取到我们这一方来,也可以得到认同这理想的高门豪族支持。”

屠奉三道:“请先生指点。”

刘穆之双目闪动着智慧的光芒,徐徐道:“一切都由淝水之战说起,淝水辉煌的胜利,代表着晋室南迁后,以由王导开始,谢安继之的镇之以静的施政方针的成功,而配合镇之以静是一系列改革前晋的策略和新政,限制了世族公卿的利益。他们的政策取得空前的成功,且已深入人心,被广大的民众和高门中有志之士视为德政。”

屠奉三遽震道:“类似的看法,我曾听侯亮生先生说过。唉!假如侯先生仍然在世,必可成为刘先生的知己。”

这番话由屠奉三说出来,更添刘裕和蒯恩对刘穆之的信心,又生出亲切的感觉。

刘穆之谦虚的请教了侯亮生是何方神圣,说了几句惋惜敬仰的话后,续道:“淝水之战后,一心延续旧晋风光的腐朽势力,以司马道子为代表,竟以为再无胡骑之忧,遂排斥谢安、谢玄,回复旧朝恶政,令谢玄坐失北伐良机,推翻行之有效的新政,回复旧晋的户调方式,重担子全放到民众身上,既要交税,又要服役,世族公卿则两者皆免,于是他们又可继续奢侈相高,占山护泽,竞招游食韵符撞生活,致尽失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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