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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出书版)(814)



这算否是失去了自我呢?他不知道,更害怕循此线路深思下去。这种为求成功,须用尽一切手段的行事作风,并不是他一贯的风格,也使他感到冲击和战栗。他是有原则和底线的,这个想法令他舒服了一点。

另一个想法在他心中升起。他刘裕再不是孑然一身,他的成败不但关系到众多追随他的兄弟的生死荣辱,更直接影响荒人的命运、北府兵的命运,至乎南方民众的福祉。在这样的处境下,个人的好恶得失又算什么呢?

他想到江文清。

屠奉三再没有劝他与江文清保持距离,但他的话却提醒了他,必须想清楚在如此时刻,是不是仍要分神沉迷于男女关系、儿女私情,这对大局是否有利?

唉!

“笃!笃!”

敲门声起。

江文清的声音在门外道:“文清可以进来吗?”

刘裕再暗叹一口气,跳将起来,把房门拉开。

向雨田喘息着道:“我的娘!小三合就是这样子吗?难怪你敢说是防无可防,挡无可挡了。”

燕飞仍坐在地上,捡起蝶恋花,苦笑道:“暂时你再不用担心什么小三合,因为鬼影临死前反震的真气,令我也受了内伤,没几天难以复原。今次我伤得比对付卫娥他们三人时更严重。”

向雨田两颊诡异的红晕逐渐褪去,代之而起是不建康的苍白,辛苦的道:“燕飞你在试探我吗?好看看我向雨田是不是会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雪花密密麻麻地漫天降下,像把他们身处的空间分割开去,变成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孤立天地,既开放又封闭,感觉古怪。

燕飞艰难的笑道:“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早看穿你这家伙,肯定是圣门的异种,这就是鬼影反对令师收你为徒的理由。哈!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却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

向雨田索性盘膝坐下,把剑回入鞘内,大感兴趣的问道:“竟然有这么一个问题,说罢,我也想知道呢!”

燕飞道:“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们自称圣门,可是你们的镇门宝典大多有一个”魔“字,例如《天魔策》,又或《道心种魔》,岂非自认是魔,这该不是赞语而是眨辞,对吗?”

向雨田道:“换了别的圣门中人,会不知该如何答你,幸好我问过你爹,所以晓得答案。事情是这样子的,自汉武帝独尊儒学后,便把其它派系列为邪魔外道,还要赶尽杀绝,于此水深火热的时刻,我圣门……嘿!那时仍未有圣门这回事,噢!”

燕飞关心的道:“你没事吧!”

向雨田闭上双目,好一会后才睁眼摇头道:“没有什么事,只是催发魔种的后遗症,须潜修数天方可回复过来。我刚才说到哪里?啊!说到当时圣门尚未存在,被逼害的人仍是一盘散沙,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堪称不世之才的超卓人物,还故意自称为魔,以示与儒门对立。这个人就是我们圣门之祖——”天魔“苍璩,他也是你爹最崇拜的人。苍璩的确有令人倾倒的地方,他不但智慧绝顶、武功盖世,更是个书狂,他搜遍天下寻求奇典异籍,最后去芜存菁,归纳为《天魔策》十卷,也开出我圣门的两派六道,至于为何以”魔“字为名,燕兄现在该明白了。”

燕飞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道:“向兄真的当我是朋友,才肯吐露贵门的秘密。”

向雨田苦笑道:“谁叫你是我师尊的儿子。唉!我师尊对你是有一番苦心,为何你始终不肯唤他一声爹呢?”

燕飞皱眉道:“什么苦心?我不明白。”

向雨田道:“就是在狂欢节那一个夜晚,他选了我作继承人。燕兄有没有想过为何他不选你呢?只要他露两手给你看,保证可令你视他为神人,心悦诚服的随他习艺。燕兄可有想过,为何他挑我而不选你,还任由你离开?”

燕飞道:“或许他是怕对着我时想起有负于我娘吧!”

向雨田道:“你这样想便大错特错。看看我吧!你认为当圣门之徒是很有趣的事吗?只能够鬼鬼祟祟地做人,练功的过程又危险重重,我师兄便是个例子。”

燕飞沉思片刻,道:“假如过去可重活一次,向兄会否拒绝拜师呢?”

大雪仍像永无休止般继续下着,两人身上铺满雪花,半边身陷进了雪里去。

向雨田苦笑道:“我曾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答案是我仍会毫不犹豫选这条路来走。与其浑浑噩噩地作这人生大梦,不如挑战人生极限似的进军无上武道。现在如果你把魔种从我身上移走,我会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燕飞再沉吟片晌,道:“说完闲话,轮到正事了,今晚的决战该如何处理?”

向雨田哑然失笑道:“为了杀鬼影,你和我各有各伤,所以尽管今夜我们全力出手,也使不出平时三、四成的功夫,硬要来一场决战,只会是个笑话,不如干脆以大雪作借口取消决战,反更为干净利落。”

燕飞点头同意道:“这是唯一的处理办法,可是你如何向明瑶交代?”

向雨田道:“真的很古怪,我可以告诉明瑶,燕飞竟然是拓跋汉,令我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杀你,所以须向她请示。如此简单的借口,为何我先前想不到呢?这该是我发现你是她的情人拓跋汉最合理的反应。”

燕飞欣然道:“然后你便可以安排我和你当着她决一生死,因为决战权在你手上,我为了荒人兄弟的承诺,是无法拒绝的。”

向雨田拍腿道:“对!就是这样子。唉!我怕自己真的无法向你下杀手,说不定我的魔种可令你形神俱灭,真的弄死了你,那便糟糕极矣。”

燕飞起身拂掉身土的积雪,微笑道:“除非你懂得大三合,否则绝无杀死我的可能。不要想那么多哩!明瑶方面由你去处理,今晚我会坐船北上,很快大家便可以再碰头,我会等待你的消息。”

说罢回集去了。

江文清在刘裕身旁走过,直抵窗前,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我很开心。”接着旋风般转过身来,面向呆立在门旁的刘裕道:“自我爹过世后,我从未试过这开心的。”

一种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喜悦,令她更是艳光照人。

刘裕把门掩上,一时不知该如何响应她的话,但整个人放松下来,再没有像先前背负着千斤重担,有点迷失的感觉。江文清的坦白、热情和直接,像日出的太阳驱走了黑夜的寂寞和寒冷,令一切回复了生气。

“刘裕!”

刘裕心中一颤,生出难以形容的感觉。江文清直呼他的名字,使他有一种亲切温馨的醉人感受,似直钻进他的魂魄里去。

忽然间,他忘掉了一切,什么军事大计、作战行动、天下形势,全被抛到九天云外,天地间就只剩下这个小舱房和江文清,此外的一切再不复存。

他的过去和未来也消失了,只余眼前的这一刻,突如其来的,他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又恋爱了,只有真正的爱,才会令人有这般忘我的感受。

江文清走到他身前,正容道:“刘裕啊!文清真的很感激你,没有你,大江帮肯定没有今天。”

她的男装打扮,落在刘裕眼中,不知如何竞特别有吸引力,刘裕正想把她拥入怀里,却因她的表情和提及大江帮,使他压下了这股街动。

江文清柔声道:“我们坐下好吗?文清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呢。嘻!你是否变成哑巴了?”

刘裕心中一热,探手便想把她搂入怀襄去,岂知她却像机灵的鱼儿,退了开去,到窗旁的椅子坐下,笑脸如花的道:“刘帅请坐!”

一股快乐幸福的暖流涌过刘裕体内每一道血脉,令他终于体会到江文清的魔力,是绝不在王淡真、谢钟秀和任青娓之下,且有点像她们的混合体。

江文清的到来,令这场艰巨的战役转化成另一回事,增添了动人的色彩。失去了淡真后,他一直在寻寻觅觅,希里能在绝里中找到失去了的希望,而在这段大海的旅程上,他蓦然发现他要找的东西,一直在身旁等候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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