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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荒传说(出书版)(489)



一直以来,这是孙恩深信不疑的理念,“无治国后成仙”,是多么动人的理想和志向。可是三佩合一后仙门的出现,却动摇了他的根本信念。仙门事实俱在的告诉他,人世间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生与死之间的游戏,比之破空而去,是那么的不关痛痒。一切所谓的生死成败,再不放在他的心上。

崇奉天师道,又或把天师道拒于门外,也再没有分别。能否得到“破空而去”的“真正解脱”,与信道或不信道,至乎炼丹服药,并没有丝毫关系。

假如天师道不是由他一手创办,他可能永远不会回到翁州岛,再不用面对眼前的景况。天下间只有破空而去,方能令他心动。

风帆泊往码头。

卢循和徐道覆迎来。

孙恩洒然跃飞下船,登时引起响彻海港的欢呼。

孙恩足踏实地,负手而行,两徒追在他身后,识趣地没有说话。

转瞬间孙恩踏上主峰飞来峰的山道,淡淡道:“情况如何?”

卢循忙道:“各方响应而来的好汉达七万之众,战船超过八百艘,还陆续地到来。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天师一声令下,我们可以直捣建康,让我天师道德披天下。”

另一边的徐道覆道:“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司马道子为了扩充建康军,又想另立新军以抗衡北府兵,强征浙东一带佃农当兵,弄得东土各郡民怨冲天,故我天师道大旗一扬,立即天下归心。”

孙恩哑然笑道:“会稽是不是仍由那伪五斗米徒主理?”

徐道覆笑道:“这是晋室气数已尽的明证。司马道子千拣万拣,偏拣了谢玄的姐夫王凝之作会稽内史,在最前线来对付我们。他的部下见他不修武备,整天躲在静室求神拜佛,便提醒他,他却答说已请得他的道祖,派出神兵天将来打救他。”

会稽是柬郡最重要的战略重镇,离翁州只有两天水路行程,一旦会稽失陷东土诸郡将陷于险境,天师军亦取得能与翁州岛遥相呼应的重要据点。

孙恩忽然道:“燕飞没死。”

徐卢两人面面相觑,心忖难道孙恩竟收拾不了燕飞?

孙恩道:“燕飞之所以仍能活着,是牵涉到其它问题,个中情况,你们不须知道。只须明白燕飞事已变成我个人的事,由我亲手处理。”

两人大惑不解,不过亦不敢寻根究底。

卢循战战兢兢的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

孙恩悠然止步,道:“建康方面情况如何?”

徐道覆答道:“桓玄亲率水师,东下攻打建康,被建康水师力抗于石头城外,桓玄不知基于甚原因,虽初战得利,却不敢放手攻打建康,真相耐人寻味。”

孙恩淡淡道:“刘牢之已背叛了桓玄,改投司马道子。”

卢循一震道:“天师明见,理该如此,否则建康早完蛋了。”

徐道覆色变道:“如刘牢之转向司马道子效忠,对我们将非常不利。”

卢循道:“如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又是另一回事了。”

孙恩摇头道:“桓玄是不会便宜我们的,他只有退兵。我们也要改变策略,就是暂缓攻打建康,再施计引敌人来犯。”

徐道覆和卢循均感错愕。

孙恩缓缓转过身来面向两人,双目闪动着两人从未见过的奇异精光,柔声道:“司马道子和刘牢之怎是我孙恩的敌手?你们给我血洗会稽,斩杀王凝之。由于乇凝之身份特殊,此事必会震动建康。刘牢之碍着与谢玄的交情,不能坐视不理,必请缨出战,司马道子会因此陷于两难之局。答应的话,怕刘牢之军权坐大;想反对又怕建康世族意气难乎。我们便出个难题考虑司马道子的应变能力。”

徐道覆大喜道:“天师随手拈来便是妙策。”

卢循兴奋的道:“司马道子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他如何应付。”

孙恩道:“边荒集的得而复失,对我们是个好的教训。劳师远征,实非智者所为,更因我们低估荒人反击的力量,又错在误信胡人。所以我们今次的策略是先立于不败之地,以逸待劳,打几场漂漂亮亮的胜仗,振我天师军的声威,令东土诸郡人人归心,削弱晋室势力,更要和桓玄比耐性。这是鹬蚌相争的形势,成败在乎谁是得利的渔夫。清楚了吗?”

徐道覆和卢循拜伏地上,心悦诚服的齐呼“领命”。

孙恩抚须微笑道:“为师此行得益之大,实非任何言词能形容万一。由今天开始,我留在飞来峰闭关修行,除了你们两人,任何人不得踏足飞来峰半步,否则我必杀无赦。”

徐道覆和卢循高声答应。

孙恩仰天一阵长笑,说不出的欣悦舒畅,两人抬起头来,孙恩早消失不见。

桓玄傲立在帅舰指挥台上,目注石头城的方向。

在里许外的江面,由司马元显指挥的建康水师倚石头城布阵,就是差那里许的距离,令他望石头城而兴叹。

连日的激战,桓玄大显神威,过关斩将的直抵石头城,遇上他从不放在眼内的司马元显,却被他拼死反抗。司马元显虽损兵折将,却没有崩溃,配合石头城的坚强防御,令桓玄难越石头城半步,终成对峙之局。

桓玄本打定主意于日出后再发动新一轮的攻势,岂料昨日黄昏时王恭死讯传至,令他阵脚大乱,不敢冒进。

不知如何,昨晚他彻夜难眠,不住想起留在江陵的王淡真。若她晓得她爹被刘牢之所杀后,这美女会如何面对此残酷的事实呢?自己为何关心她的反应?难道竟因太迷恋她的肉体而致对她动了真情吗?

桓玄叹了一口气。

刘牢之!有一天我会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发泄我心中难平之恨。

眼看建康就要到手,横里却杀出个刘牢之,令他进不能退不得。

可是他却没法怪任何人,判断错误的是他自己。预期巾因何谦遇害,以致北府兵四分五裂、互相攻伐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他能独力应付建康和北府兵的联军吗?即使在大江胜利,要攻陷石头城已非易事,接着还有建康城的争夺战。

更何况他现在出师无名,王国宝已被处死,再不能借讨伐乇国宝为名,以争取建康世族的支持和响应。

殷仲堪和杨全期来到左右两旁,神色凝重。

杨全期道:“刘牢之亲率北府兵水师,已抵建康下游。”

桓玄冷哼一声,心忖我如不手刃此獠,誓不为人。

殷仲堪道:“孙恩在翁州岛集结军力,战船超过五百艘,兵员在七、八万人间,随时会渡海攻打沿岸各城,弄得东海诸郡人心惶惶,民众四散逃亡避祸。”

桓玄自己也有退意,可是听到两人说的话,却怒火中烧,沉声道:“刘牢之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谢玄的走狗,当年的谢玄都不被我桓玄放在眼里,何况是刘牢之。”

杨全期是他下属,只好闭口不语。

殷仲堪身为莉州刺史,桓玄又辞而不受大司马之职,严格来说殷仲堪有权管他这个南郡公,当然不吃他这一套。皱眉道:“我们若在目前情况下强攻建康,既出师无名,且胜败难料,纵然得胜,兵员折损必重,不利南方政局,反而只会便宜了孙恩。”

桓玄明知殷仲堪言之有理,仍按捺不住心中怨愤不平之气,冷笑道:“刺史大人是否想打退堂鼓呢?”

殷仲堪心中大怒,不过一看船上全是桓玄的亲卫高手,桓玄的“断玉寒”更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此子一旦疯起来,说不定会拔剑来对付自己。

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下这口气道:“一切由南郡公定夺。”

桓玄差点语塞,一错怎可再错,何况关乎桓家的荣辱存亡。正不知该说什么话的时候,一艘小艇由敌阵驶出,朝他们而来。

杨全期讶道:“船头站的不是范宁大夫吗?”

桓玄一呆道“竟是范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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