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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元显破天荒现出一个友善的笑容,道:“只要燕兄解开我双手的束缚,我可自行取出身上怀囊内,颁发军令的纸、笔、墨,还有封函的火漆。”
燕飞心中暗叹,司马元显肯定是敌人,可是,敌对者在某一种微妙的情况下,亦可以建立人与人间的交情。在此之前,司马元显对他来说,只是个狂傲自大、任情妄为的王族子弟,可是,经过这番接触,看来他也非全无优点,难怪他爹全力捧他。
不再多言,探手为他解开缚手的牛筋绳。
燕飞走到密林边缘处,向屠奉三道:“我有点不忍再缚着他一双手,屠兄可否代劳?”
屠奉三笑道:“燕兄是个大好人哩!”
说罢戴上头套,掩盖面目,轻松地朝林内的司马元显走去。
燕飞把大家看过认为该没有问题的密函,纳入怀内时,高彦双手奉上蝶恋花,道:“你老人家的神兵送到,尚有宝笈一本。唉!我为你去起出宝物时,刚巧遇到一队巡兵,真怕你的蝶恋花忽然叫起来示警,那就不知该多谢它还是怨它。”
燕飞笑着接过蝶恋花,挂到背上去,又取回以防水油布包裹个结实的《参同契》,不由想起谢安当日赠书的情景,历历在目如在刚才般发生。
燕飞蹲下来道:“江面上情况如何?”忽然心中一动,把余下的烟雾弹取出来交予刘裕。
刘裕正留神林外沿江官道的情况,答道:“非常平静,离开的民船,恐怕要到明天天亮时才敢回来,郝长亨的手段又狠又毒。”
燕飞知他指的是郝长亨以火箭攻击民船的事,不知如何,忽然想起郝长亨曾说过认识安玉晴一事,只不知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屠奉三回来了,坐在燕飞身旁,轻声道:“燕兄小心点!司马道子天性自私,且好胜心重,做事不择手段,并不容易应付。”
高彦哂道:“小飞只是送信吧!会有什么问题呢?”
刘裕道:“小心点总是好的。盲目去相信任何人是非常危险,尤其今次我们是不容有失。”
燕飞点头道:“我明白!”
说罢,沿密林边缘朝建康的方向飞快地去了。
刘裕向高彦问道:“支遁大师反应如何?”
高彦欣然道:“大师已把粮食送上三艘货船,又趁刚才混乱之际,送往上游,一切由舆佛门有密切关系的帮会主持,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当然!我佛如来除外。”
屠奉三计算道:“如此,我们已暂解粮荒的问题,只要我们能制止郝长亨到边荒集去,收复边荒集,是指日可待的事。”
高彦站起来道:“两位老哥好好研究反攻边荒集的大计,我须立即赶到栖云寺去,好安排我们的荒人兄弟姊妹立即撤走,再在约定处恭候你们。”
高彦去后,屠奉三忽然开怀地笑起来,欣然道:“以前我最佩服的人是桓温,现在最佩服的人却是谢安。”
刘裕饶有兴致的问道:“屠兄因何忽然有此改变呢?”
屠奉三没有直接答他,道:“刘兄是否相信“气数”这回事?”
刘裕发呆片晌,道:“这个真的很难说,既是虚无缥缈,又似非常实在。当我听到胡彬告诉我,燕飞斩杀了竺法庆,我第一个想法,便是边荒集气数未尽,你道我应该相信有气数还是没有气数呢?”
屠奉三微笑道:“不单是边荒集气数未尽,更是你刘裕气数未荆你和燕飞肯定是天生一对的好伙伴,先有淝水之战的骄人成果,接着是凭心佩除去堪称北方第一人的竺法庆。今晚如非你去见任青媞,便不会撞破菇千秋的阴谋。我要说的不是边荒集气数未尽,而是你刘裕气数未荆请让我收回劝你躲往边荒集的话。”
刘裕和他互以锐利目光对视,好半晌后,沉声道:“屠兄对我开始有信心哩!”
屠奉三道:“你自己的感觉又如何?”
刘裕沉吟道:“当我听到竺法庆被燕飞击杀的消息,我像忽然立身在人生路上的一个交叉点,而我必须作出决定。一旦下决心,只有奋然朝自己选择的道路迈进,抛开生死成败,永不回头。”
屠奉三道:“你选择了哪条路呢?”
刘裕道:“屠兄勿要笑我痴心妄想,我自小便以祖逖为崇拜的对象,在南方只要是有血性的男儿,便以北伐中原、收复黄河为己任。我所选的道路,便是完成玄帅遗愿,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
屠奉三淡淡道:“祖逖并不够狠,所以壮志未酬身先死,不过他确是个英雄豪杰。”
刘裕现出回忆的神情,徐徐道:“当年玄帅在时,我们在淝水与大秦军对峙,他曾向我说过,你若要令手下将士甘心为你卖命,首先要成为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我一直以此勉励自己,不过有时并不成功,连自己也觉得自己会变成狗熊。哈!但看来我确有点运气,胡彬便告诉我,现在北府兵年青一辈的将领,均以我为另一个谢玄。”
屠奉三叹道:“你当然是有运气,否则,得谢安真传的谢玄,怎会舍刘牢之和何谦两个战绩彪炳的当权大将而不选,偏要尽力栽培你这小卒作继承人呢?”
刘裕愕然道:“不要告诉我,你竟是因此而佩服安公?”
屠奉三满怀感触的道:“在淝水之战前,我对谢安名震天下的观人之术,只是姑妄听之,并不当作是什么一回事。可是淝水之战把一切改变过来,令我看到,谢安毫不避嫌地提拔谢玄为北府兵主帅,实是神来之笔,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可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更教人感到玄妙处,是他婉拒了桓玄出兵相助,又禁止王国宝参与其事,在在显示了他过人的智慧,和使人莫测高深的眼力。”
接着深深凝视刘裕,一字一字的道:“我一直为此困惑,到认识了你以后,仍不信邪,还试图以孙恩来对付你,戮破谢安观人的神话。结果如何,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不但避过大劫,还种下眼前诸般情况的因,微妙处说出来别人也不会明白。你说我能不佩服谢安吗?”
刘裕叹道:“可是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最后的赢家,将不出桓玄或孙恩其中一人,我根本难以力挽狂澜。”
屠奉三道:“你先告诉我,你会为此而退缩吗?”
刘裕双目精光电闪,肯定的道:“不会!绝对不会!我会奋斗到底,再没有人能改变我已下的决定。”
屠奉三拍腿道:“这就是哩!你根本不用怕孙恩,还要多谢孙恩肯造反。弥勒教已成过去,只余下孙恩的威胁,但已足令整个佛门全力支持你,因为他们视你为谢安和谢玄的继承人。在南方,佛门的实力像个无底深潭,谁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筹措三艘粮船,除司马道子外,便只有佛门办得到。他们虽不能派出和尚尼姑到战场为你杀敌,却可在其它方面支持你,这便是你的本钱。是你赚回来的。”
稍顿又道:“至于桓玄,我承认在目前的情况下,确没有人能掣肘他。可是他弑兄自立,已是大错。远大江帮和我屠奉三,而勾结两湖帮更是第二个大错,逼得我们振荆帮和大江帮都要投向你刘裕。”
刘裕大喜道:“屠兄!”
屠奉三伸出人人惊惧的手,平静的道:“在今晚此刻,我屠奉三向天立誓,不但视你刘裕为兄弟,更决定全力助你成为南方之主,再北伐中原,征服天下。”
刘裕伸出两手把他的手紧握,感动的道:“屠兄的看重,令我感到非常荣幸。不过……唉!不过南方之主的路太遥远了,我只希望能统率北府兵……”
屠奉三另一手搭上去,打断他道:“一不做、二不休,司马皇朝祸国殃民,你若心不够狠,早晚重蹈祖逖的覆辙。我不喜欢失败,只喜欢彻底的胜利。”
刘裕猛一咬牙,点头道:“我明白。日后,不论我是成王还是败寇,我们永远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