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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内有一人悠然安坐,正凝望着他。
竟然是谢玄。
以刘裕的机智和灵活多变,一时亦完全失去方寸,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应付眼前局面。
他可以耍走任青媞,但对睿智如谢玄,却是黔驴技穷。
他和王淡真私奔的事肯定已泄露出去,否则现时应在灵堂招呼宾客的谢玄,不会在这裹恭候他的大驾。
他想到宋悲风,想到谢钟秀,泄密者不出他们两人。
谢玄双目射出复杂深刻的感情,语调却非常平静,淡然自若道:“小裕坐!”
刘裕发觉自己双脚自然移动,把他带到谢玄身前。
“噗”!
刘裕双膝着地,热泪盈眶道:“小裕有负玄帅栽培之恩。”
反手一掌,往天灵盖拍去。
除一死谢罪外,他再想不出另一个解决的办法。谢玄绝不会宽恕自己背叛他,他更愧对谢玄。
没有了王淡真,他也不想活了。
谢玄像早知他会如此的闪电探手,抓着他的手腕。
刘裕力气消失,软弱的可怕感觉从心中涌起来,袭遍全身。
谢玄放开他的手,柔声道:“你再多试一次,这趟我绝不会阻止你。”
刘裕刚从鬼门关处绕回来,已失去了自尽的勇气和决心,泣道:“玄帅!”
谢玄双目神光大盛,一点不似受伤的样子,沉声喝道:“别再哭哭啼啼哩!给我像个男儿汉般抹掉眼泪站起来。我不会阻止你去会淡真,只要求你静心听我说几句话。”
刘裕心中生出微弱的希望,又心知肚明自己很鸡如此面对面地背叛谢玄而去,在矛盾得想死的凄苦心情下,缓缓起立。
谢玄道:“坐!这是命令!”
刘裕只好在他对面坐下,隔着石桌垂头无语。
他可以说什么呢?
谢玄目光投往竹林上的夜空,平静地道:“我将活不过百天之数。”
刘裕剧震台头,失声道:“玄帅!”
谢玄迎上他充满惊骇的眼神,从容道:“生死有命,非是人力所能改变。我能在死前遇上你,也是一种微妙的机缘。”
刘裕仍说不出话来。
谢玄闲话家常地轻松道:“北府多的是战绩彪炳的勇将,为何我独看上你刘裕,你可知道其中因由吗?”
刘裕茫然摇头。
谢玄道:“因为你有刘牢之和何谦等人欠缺的英雄气质。记得我曾向你说过,只有成为北府兵的英雄,你方可令手下将士为你卖命。”
刘裕惭愧垂头,颓然道:“玄帅太撞举我了,我根本不配玄帅的赞赏。我只是个临阵退缩的懦夫。”
谢玄柔声道:“若你是懦夫,怎敢孤身到边荒集去,又于几近不可能的情况里,完成我交托给你的任务呢?”
刘裕惨然道:“我只是运气好吧!”
谢玄拍桌笑道:“这是我看上你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因为你有出奇好的运势。上惯战场的人都晓得运气是最重要的,风睛雨露莫不是运气。”
稍顿续道:“你能遇上燕飞,便是一种难得的运气。当然你本身的条件也非常重要,若你不是英雄好汉,燕飞是不肯与你携手合作的。由淝水之战开始,我一直在栽培你,我看人是不会错的。建康一役,虽然没有大兴干戈,你已表现出一方霸主的英雄气魄,兵不血刃的夺下石头城,教人赞赏。”
刘裕惭愧道:“小裕不好,令玄帅失望。”
谢玄点头道:“你从边荒集这般逃命似的逃回来,确教我失望了一阵子。”
刘裕愕然道:“一阵子?”
谢玄微笑道:“很快你便会明白我这句话背后的原因。”
刘裕呼吸急促起来,喘着气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谢玄好整以暇的答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从我身边走过去,与淡真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追求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的生活;一是随我离开,水远不再见淡真。再没有第三个选择。”
刘裕心中感动,他明白谢玄的为人,说过肯让他走,便不会违诺阻拦。
对谢玄来说,这肯定是一种牺牲。纸包不住火,当王淡真与他私奔的事泄漏出去,谢玄和谢家都要承担此事的严重后果,其损害是难以估计的。
谢玄尚有百日之命,自己怎可以如此不仁不义,于此时此刻对谢家落井下石。
刘裕痛苦得五脏六腑扭曲起来,不住喘息。
谢玄现出一丝苦涩的表情,语调仍保持平和,道:“你自己或许不知道,你刘裕不但是我最后的希望,更是我们汉族唯一的希望。”
刘裕颓然道:“玄帅太看得起我哩!小裕何德何能?我能在北府兵内保住小命,已非常不错。对北府兵统领之位,我是想也不敢想。”
谢玄轻描淡写的道:“这两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安公临终前的遗言。”
刘裕失声道:“什么?”
谢玄深深地凝视他,沉声道:“我死后桓玄必起兵造反,加上孙恩和两湖帮之乱,南方将陷入水深火热的大乱局。北府兵中没有一个人可以应付如此巨变,那时你的机会便来了。
在太平盛世里,在没有人提拔下你会不得志。可是在战火连绵的世代,只要是真正的人才,便有冒起的机会。不要小觑自己,你现在已成为淝水之战的英雄,在年轻一辈的北府兵里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故如此招人妒忌。”
刘裕道:“玄帅……我……”
谢玄微笑道:“我把你调职到刘牢之旗下,只是个幌子,事实上我另有重任委托于你,小裕有兴趣知道我托你去办什么事吗?”
从这番话刘裕敢肯定宋悲风向谢玄说过话,道:“玄帅赐示!”
谢玄淡淡地道:“我要你去收复边荒集。”
刘裕愕然以对。
卷十二 第十三章 痛苦抉择
燕飞等三人湿淋淋从水裹登岸,不停留地窜进岸旁密林内。
拓跋仪迎上来,不理燕飞衣衫尽湿,一把将他抱个结实。大喜如狂的道:“我们的小飞竟然没死,老天爷有眼。”
燕飞抓着他肩头推开少许道:“没时间说话哩!我们必须赶在敌船前无一步抵达蜂鸣峡。”
慕容战点头道:“对!蜂鸣峡河道浅窄,水流突急,又多乱石,是最好偷袭的地点。”
蜂峡河离此约八十多里,是以其凶险而著名的河峡,即使资深的船家,在那截长达半里的河段亦不敢掉以轻心。
屠奉三躲在密林边缘遥观敌舟情况,道:“不用急,敌人放缓船速哩!”
三人来到他两旁,瞧着三艘敌船缓缓泊往东岸木寨新建成的码头。
慕容战精神大振道:“若他们在木寨逗留,我们便在天明前半个时辰去劫寨。”
屠奉三摇头道:“机会很微,慕容垂没理由逗留于此,照我看他们只是补充粮货装备,然后继续北上。”
拓跋仪搂着燕飞肩头道:“你不是和孙恩决战吗?”
燕飞道:“此事容后禀上,我们其它的兄弟在哪里呢?”
慕容战答道:“我们当日逃出边荒集,各自渡河,约好在巫女丘原内会合。只有藏在那里,方能避过敌人的大举搜捕。”
燕飞心中叫绝,难怪敌人摸不到他们的影子,原来躲在这满布沼泽的绝地。
屠奉三道:“幸好我们先把老弱妇孺和大批粮食牲口送往小谷,守不住小谷时由二百战士护送人和粮食西撤往百里外的狂风荡,我和慕容战则杀返边荒集助守,所以我们在西面仍有支持。”
拓跋仪狠狠道:“我们一直在静待慕容垂撤军,且全力准备攻打两座木寨。只要攻下木寨,可切断敌人北面水陆两路的交通,敌人肯来反攻会是正中下怀。”
燕飞顺口问道:“你们如何晓得慕容垂带走千千主婢的呢?”
慕容战傲然道:“边荒是我们的地头,边荒集一直在我们严密监察下,慕容垂故意让千千主婢在集外登车,我们当然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