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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少龙乐得如此,晚饭后钻到一角席子上的被窝里,蒙头大睡。
那些人还故意说些风言风语,其中有些辱及他的“主子”信陵君,指桑骂槐,项少龙心中好笑,又确实事不关己,很快便睡得不省人事。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地大腿处一阵剧痛,睁眼一看,原来是其中一个叫谷明的御者重重踢了他一脚。
项少龙大怒坐了起来,喝道:“甚么事?”
另一名御者富严抱着双膝,一副流氓无赖的样儿般靠壁坐在一角笑道:“沈良你是哪年出生的,是否肖猪,否则怎会睡得像条死猪般?”
其他人一起附和哄笑,充满鄙屑嘲讽的味道。
另一个叫房生的,他是唯一没取笑项少龙的人,低喝道:“不要耍人了。沈良!天亮了,随我来吧!”
项少龙按下心头怒火,随他出房去了。
来到舱板上,只见天空放晴,两岸一片雪白,心情豁然开朗,把刚才不愉快的事都抛诸脑后。
众仆役正在排队轮候煮好的饭菜,另有一堆人在一边取水梳洗,闹哄哄一片,别有一番生活的感受。
一名颇有点秀色的美婢,在两名健妇的陪伴下,正与张泉说话,见到项少龙比别人雄伟的身材,露出注意的神色,仔细打量了他几眼。
项少龙心中有鬼,给她看得浑身不自然起来,房生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道:“那是二小姐董淑真的婢子小玲姐,我们都叫她小辣椒。恃着得二小姐爱宠,最喜作威作福,没有甚么事最好不要招惹她。”
项少龙心中苦笑,自己一向高高在上,想不到婢仆间亦有阶层派系之分。
随房生洗过脸后,轮得了两钵饭菜,蹲在一角吃喝起来。
房生道:“你还为刚才的事生气吗?其实他们恼的是张泉,谷明是副管事沙立的人。大管事就是要杀他们的气焰,故意聘你这外人回来顶替这个人人争夺的职位。若非他们怕太过份会惹怒大管事,还有你好受的呢。”
项少龙这才明白为何放着有这么多人,偏要雇用他,心中暗呼幸运。
房生见他默然无语,再不说话。
项少龙心中过意不去,道:“房兄跟了小姐多久?”
房生道:“有三年了。”
项少龙很想问他凤菲的底细,终感不适合,改而问道:“房兄有家室吗?”
房生嘴角抹过一丝苦笑,道:“亡国之奴,哪谈得到成家立室,若非小姐见怜,我房生可能早冷死街头了。”
项少龙呆了半晌,才低头把饭吃完,同时有一句没一句地向房生套问这歌舞团的情况。
这时一名壮健的男仆来到项少龙旁,冷冷道:“你是沈良吗?”
项少龙记起自己的身份,忙站起来道:“这位大哥有甚么吩咐?”
壮仆傲然道:“我叫昆山,是张爷的副手,叫我山哥便成了。听说你懂得使剑,把剑给我看看!”
项少龙虽不愿意,无奈下只好拔剑交到他手上去。
岂知昆山脸色一变道:“你另一只手跛了吗?”
项少龙差点要一拳把他轰下济水去,只好改为双手奉上。
凤菲这些男仆里大多佩有长剑,昆山当然不例外,但比起血浪无疑是差远了。昆山捧剑一看,眼睛立时亮了起来。
项少龙知他动了贪念,先发制人道:“这是故主送我的宝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口。
昆山一脸羡慕之色,把玩良久,才肯归还项少龙,板起脸道:“张爷要见你,随我来!”
项少龙暗忖真正做大官的,都没这些人般摆足架子。心中苦笑,随着他登往上层的平台。
这艘船长约三十丈,比秦国最大的“大翼”战船长了近一倍,这是由于船只是用来运载人货,不求灵活快捷,只求能载重。船身修长,宽约两丈余,首尾翘起,两座帆桅一设于船首,一在船尾。两组帆桅中间处是船舱,分作三层,上两层建在甲板上,底层在甲板下。
凤菲和一众有身份的歌舞姬,自然居于最舒适的最上层,次一级的管事婢女住下一层,像项少龙这类身份低下的,就挤在环境最恶劣的底层了。
连水手在内,这艘船载了近百人,闹哄哄的,倒是另有一番热闹境况。
水运的发展,在这时期已非常发达,致有“不能一日而废舟楫之用”的说话。尤其江河密布的南方水网地区,一向以水运为主要交通方式,当战事频繁之际,建立水军乃必然之举,连带民用船只亦大行其道。
项少龙以前每趟坐船,都是“高高在上”,只今次尝到“屈居人下”的滋味。
张泉此时正在平台倚栏前望,身旁还有两名保镖模样的剑手,看来非常神气。
项少龙举步来到他身前施礼时,张泉像不知道他已来到般,仍迎着寒风,没有瞧他。
项少龙心中好笑,这张泉自己如此,难怪下面的人个个要摆架子立威了。
刚才和房生闲聊中,他已对这歌舞团有了大致的认识。
高高在上的,当然是三大名姬之首的凤菲。
接着就是伴舞伴唱的十二位歌舞姬,都是第一流的美女,其中又以被称为二小姐的董淑贞居首。这董淑贞之所以能身份超然,皆因她是凤菲外唯一懂得作曲编乐的人。
正管事张泉和副管事沙立,亦属这个级数;专责团内所有大小事务。后者更专管御者脚夫等仆役,今次张泉插手亲自聘用为凤菲驾车的御者,明显是插手沙立的职权范围内,进行着这小圈子内的权力斗争。
歌姬管事以下,就轮到资深的乐师和歌舞姬的贴身侍婢了。由于她们都是接近凤菲和众歌舞姬的人,所以虽无实职,但事实上却有颇大的权力。
资深乐师里以云娘居首,就像乐队的领班。她是退休了的歌舞姬,还负责训练新人,甚得凤菲器重,故无人敢去惹她。
婢女中以凤菲那名曾为项少龙遇过,给凤菲叫她作小妹的俏婢小屏儿,和适才见到董淑贞的婢子小玲姐两人最有地位,甚至张泉等亦要仰她们的鼻息办事。
自周室立邦后,礼乐一向被重视,这类歌舞团遂应运而生,著名者周游列国,巡回表演,处处都受到欢迎,像凤菲这种出类拔萃者,更是贵比王侯,基本上不受战争的影响。
张泉让项少龙苦候片时,才沉声道:“听说谷明那些人多次挑惹你,是吗?”
项少龙不知他葫芦所卖何药,应道:“他们确不大友善,不过小人可忍受得了。”
张泉旋风般转过身来,不屑道:“你不是精通武艺吗?照理亦该见过很多场面,给人踢了屁股,都不敢还手,算甚么汉子?”
其他两名保镖和立在后侧的昆山都讨好兼附和地冷笑连声。
项少龙摸不着头脑道:“我是怕因刚到便闹出事来,会被张爷责怪,才不敢还手。假若张爷认为还手都不会有问题,下趟我会懂得怎么做的了。”
其实他是有苦自己知,最怕是事情闹到凤菲那里,给她认出了自己来,否则这将是脱身妙计。最好是沙立立刻把他革职,就可在船泊岸时扬长去了。
单美美虽说凤菲很欣赏他,但人心难测,那始终是未可知的变数。他千辛万苦由追捕网内逃出来,绝不想再堕进这追捕网去。
张泉听他这么说,容色稍缓。
他左方那名高个子的保镖道:“张爷看得起你,给你占了这肥缺,你自然该有点表现,不能削了张爷的威风。”
项少龙来到了这时代后,打跟随陶方开始,每一天都在权力斗争中度过,此刻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登时明白过来,暗呼张泉厉害,这着确是杀人不见血的妙着。
自己之所以会被聘用,就是张泉故意惹怒副管事沙立那个派系的人的妙着,最好闹出事来,让上头知道沙立在排挤欺压新人。那张泉就可乘机编派沙立的不是。而沙立现在正乘坐另一艘船,连辩白的机会都欠奉,这一招真不可谓不够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