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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秦记(456)



雨愈下愈大了,还不时雷电交加。视野模糊不清,雷声也把马嘶蹄音全掩盖了。

荆俊的千人精兵团把战马绑在城外,用了个多时辰,才潜过护城河,开始攀城。

项少龙和滕翼则提心吊胆苦候着,此刻若给敌人发觉,荆俊等定无一人能幸免。

城头的灯火都给暴雨遮盖了。

正焦急等待中,向西的城门敞了开来,吊桥隆隆降下。

项滕两人大喜如狂,一声令下,全军蜂拥而出,两万匹战马的奔驰声,惊碎了中牟城军民的美梦,不过一切都迟了。

乌果和周良的军队同时对城外两个赵军的营寨进行突袭。

城内城外,一时杀声震天。

暴雨虽停了下来,可是战争却更激烈了。

大军杀进城内,吓得人人紧闭门户,大半守军脱甲弃械,躲入民居保命。余下的开城逃命,连反抗的意志都失去了。

到天明时,这赵国在南方最具战略性的重镇,已落到项少龙手上去。

按着的十天,赵大率领的上万步军陆续抵达,带来了大批的攻城器械和物资粮食,并建立了由泫氏城来此的补给线。

项少龙严令不得扰民,并善待降将降兵,采取安定民心的政策。

媵翼在城外设营立寨,构筑防御工事,又截断了赵魏官道的交通,摆出大举进侵赵都邯郸的模样。

一个月后,赵人两次来犯,均被击退。

魏人亦生出警觉。在边境严密戒备,但由于秦军据有坚城,魏人只是采取观望姿态。对项少龙这位秦国的名将,已没有人敢抱轻视之心了。

这天乌言着由长子城来见项少龙,带来了重要消息,据邯郸的线眼情报,郭开果然怕得要死,力劝赵王和太后调回李牧,守卫长城内的城堡番吾。但赵王发出命令后,竟给李牧拒绝了。

项滕两人暗叫厉害,知道给李牧看穿了他们的阴谋。两人商量过后,决定对番吾发动一次猛攻。

等一切准备充足,十天后项少龙发动八万大军,由官道北上番吾,在赵人长城外布阵立寨,先日夜派人冲击城墙,赵人数次出城劫营,均被秦军先一步察觉,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攻了十八天,终于破开了一截城墙,但仍给敌人击退,两方死伤惨重。但项少龙等却知道已完成了任务,今趟不愁赵王廷不召李牧回守番吾。

说实在的,他们现在的兵力,根本没有进攻邯郸的资格。

只一天时间赵人便把城墙补好。

项少龙收兵不战,好让战士能有回气的机会,死者就地火葬,伤兵则送回回中牟。这时项少龙对战场的生生死死,早心同槁木,否则根本不能当这秦军的统帅。小盘说得对,战场上从来就没有仁慈存身的地方。每个人都是一颗棋子,吃掉人或被吃掉都是常事。

不过可以做到的,他都设法做到了。例如关怀下属,善待降兵降民等,赵人不知是否被打怕了,再不敢出城反击,两军陷进了胶着的状态。

而桓齮则依项少龙之言,虚张声势,更不断派军来援,加重赵人的危机。

步入夏季的第二个月份,李牧终屈服在赵王的军令下,回师邯郸。

项少龙忙下令加强防御,准备应付李牧的反击。他最不想发生的事,终迫于眉睫之前了。

这天项少龙、滕翼和荆俊三人在长达五里的木寨作例行巡视时,荆俊笑道:“任他李牧三头六臂,都难以攻下我们的营寨,最多是扯个平手吧了。”

滕翼道:“魏人那边有动静吗?”

荆俊道:“魏人那边有乌果应付,不过若不攻下了中牟,我们此时早被击退了。”

那晚项少龙发了个可怕的梦,梦到李牧来袭营,营内四处都是他名震天下的铁骑,所有营帐同时起火。项少龙冲出帐外,想呼唤媵翼荆俊,却叫不出声来,想拔刀,但百战宝刀却不翼而飞,大骇醒来,才发觉天仍未亮,自己浑身冷汗,不住喘气。

项少龙强烈地想起家中的妻婢爱儿,恨不得抛下一切,立即返回咸阳。惊魂甫定,披上外衣,举步出帐,值夜的亲兵慌忙追随左右。

他的帅帐圈于营地之高处,环目四扫,只见星空覆盖下,灯火点点,似直延往天际的尽头处。

五里外的赵国长城亦是灯火通明,极为壮观。

项少龙想起当日由邯郸出使往大梁,路经该处时还参观过那里的城墙。负责作介绍的番吾城守叫甚么名字都忘记了,想不到多年后的今日,自己竟是攻打此长城的主将。

世事之变幻难测,莫过于此。

又想起当日自己护送的两位心爱的人儿,赵倩赵雅,均已先后亡故,不由神伤魂断,差点要痛哭一场,才能泄出心头悲苦。

晚风吹来,吹散心头郁抑,感觉上才好了点。远眺长城,想起长城后远处的古城邯郸,又是百感交集。

战争最令人畏惧的地方,就是那不可测知的因素。像此刻的他,便完全不知这连绵百里的长城之后正发生着的任何情事。只能估计,或作测度,要知己知彼,确是谈何容易。

现在李牧究竟在哪里呢?两个曾经是肝胆相照的朋友,终要在沙场上成为死敌,这一切究竟为了甚么?到天色大明时,项少龙才收拾心情,回帐休息。

◇◇◇◇◇

日子就是在这情况下过去。

一个月后,捷报传来,蒲鶮终弃屯留城逃往赵境途中被桓齮伏兵擒拿,押了回咸阳去。

出奇地李牧直至此刻仍没有动静。

项滕亦不太讶异,若李牧是奉召守卫邯郸,自然不会到番吾来。

两人以目的已达,经商议后,决定立即撤军,还在今晚进行。

他们照样留下空营灯火,天入黑便分批撤往中牟。项少龙和周良负责殿后,由于有鹰王的锐目,他并不怕敌人衔尾追来。

荆俊领二千乌家精锐先行,按着是滕翼的军队。

项少龙待至三更,才率余下的二万人悄悄撤走。不片刻大队来到往南的官道上,迅速朝中牟进发。明月高挂左方天际,在每人的右方拖出了黯淡的影子。

项少龙在队伍中间,与周良并骑而驰。

周良叹道:“今次能攻下屯留,全赖上将军的奇谋妙计,连李牧也给上将军算了一着。”

项少龙歉然道:“李牧并没有给我算倒,只是赵王廷给我算倒吧了。”

周良笑道:“战争只论成败,没有人理会是如何胜的,但怎样败却人人会拿来当话柄。”

项少龙点头道:“这番话很有道理。”

周良仰首望天,道:“还有个半时辰就天明了,那时可全速行军,只要回到中牟,便可攻可守可退,完全不用担心。何况即管被敌人圈城,也有桓齮的军队前来支援。”

项少龙登时轻松起来,有点完成了此行责任的舒畅快感。希望这是最后一场对外的征战,以后就是等待小盘加冕礼的来临。

空中传来鹰王振翅的熟悉响音,众兵齐齐举头仰望。只看它的姿态,就知后无追兵。周良嘬唇发出呼啸,唤他下来休息。岂知鹰王突然发出一声啸叫,在头顶两个盘旋,再冲空而去,疾飞往右方树林之上。

周良立即色变,凝目注视鹰王的动静。项少龙大感不妥,极目望去。

鹰王在明月下的远空不断打转,飞行的路线奇怪难解。

周良剧震道:“这是没有可能的。似有大批敌人由左方冲来,速度极快。”

项少龙在电光火石间,已明白了是甚么一回事,李牧的铁骑来了。可能由于马蹄包了布,竟没发出任何声色。

这名不虚传的名将,打开始就识破了项少龙的战略。虽迫于无奈放弃屯留,但却不肯放过他们。这两个月来关闭不出,就是要使项少龙等误以为他是驻守在邯郸。其实他早来了,还布下伏兵,等待他们撤退的一刻。

项少龙现正重蹈成蟜和杜璧败亡一战的覆辙,唯一优胜就是他凭鹰王先一步知道敌人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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