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粮食产量上去了，百姓为何还会粮食不够吃呢？”

朱标不解的问道。

苏璟平淡说道：“很简单的道理，因为百姓只是生产粮食，却没有分配粮食的权力。”

分配粮食的权力。

朱标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农民的粮食，要交税。

这些交完税的粮，就是由朝廷来分配了。

“苏师，此言差矣，如今大明粮税很少，农民交完了税，剩下的粮食，是可以自由分配的。”

朱标反驳道。

当初朱元璋指定粮税的时候，朱标也是在一旁观摩的。

大明的粮食税，至少目前而言，是很低的。

苏璟淡淡道：“然后呢，到了下一任天子呢，下下任天子呢？总不能只有一朝天子吧。”

这直接的言论，让旁听的徐妙云吓了一跳。

这位苏先生，都这么直接的吗？

但太子朱标在这，也轮不到她来质疑什么。

朱标认真道：“如今天子任人唯贤，体恤百姓艰苦，我相信，他培养的继承人，也会同他一样，哀民生之多艰。”

虽然这是在夸自己，但朱标说的却是让知道他身份的徐妙云十分的信服。

这位太子殿下，在整个朝廷中的威望，都是非常高的。

不管是文臣武将，全部归心。

苏璟却是笑了，他看向朱标道：“也许吧，但有一点，牛懿，你误会了。”

“我说的下一任天子，下下任的天子，可不是说的他们不贤明，而是另有所指。”

徐妙云听着苏璟的话，脑子转动起来，但并不能想到什么。

朱标却是说道：“如果苏师说的是贪官污吏，但大可以放心，当今天子最恨贪官，贪墨超过六十两，便可剥皮萱草。”

“如此严刑峻法面前，谅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

说道此处，朱标也是散发出一股威严之气。

他以为苏璟说的是贪官污吏，剥削百姓，蒙蔽朝廷，在这一点上，朱标并没有平日里的和善仁慈。

然而，苏璟依旧是摇头道：

“若是与我所说的相比，贪官污吏只是小事。”

第五十三章 想不到还是不敢想

贪官污吏只是小事。

苏璟的话语直接让朱标茫然了。

这又不是税收，也不是贪官污吏，还能是什么？

一旁的徐妙云听着两人的对话，也开始思考起来，只是她也没想通其中的关节。

“还请苏师教我。”

朱标朝着苏璟问道。

苏璟淡淡道：“当今天子对官员士绅的税赋徭役是怎么规定，牛懿你知道吗？”

朱标点点头，直接说道：“天子诏谕，食禄之家，与庶民贵贱有等，趋事执役以奉上者，庶民之事也。

若贤人君子，既贵其身，而复役其家，则君子、野人无所分别，非劝士待贤之道。

自今百司见任官员之家，有田土者，输租税外，悉免其徭役。”

这是朱标父亲朱元璋下达的诏谕，朱标这个儿子自然是记得十分的清楚。

“很好。”

苏璟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徐妙云说道：“余云是吧，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徐妙云看了一眼朱标，只见朱标对她点点头，徐妙云这才说道：“知道，这里是说吃俸禄的人，与老百姓贵贱有等，办事服役以奉上的，老百姓的事了。

如果贤人君子，既然贵自己，却又让他们家，那么君子、野外的人没有什么区别，非劝人等待贤之道。

从此百官现任官员的家，有土地的人，除了缴纳租税之外，全部免除他们的徭役。”

虽是武将徐达的女儿，但徐妙云读得书是半点不比其他人少。

“不错，不错，解释的很清楚。”

苏璟点点头，越发的确定了徐妙云的身份不一般。

古代女子，能读书的已经是很少见了，像徐妙云这般的，那就更少了。

“牛懿，还不明白吗？”

苏璟又看向朱标道。

朱标一愣，没明白这有什么，他疑惑道：“这不是天子为了劝贤而设立的好政策么，提高读书人的地位，鼓励百姓读书，也让官员能够更好的做事。”

苏璟摇摇头，但并没有责怪朱标。

毕竟朱元璋设立这个政策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并没有仔细考量过后果。

“牛懿，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如果你是农民，你看见官员的田地不需要纳税，你会怎么办？”

苏璟看着朱标问道：“同样的，你是官员，你的田地不需要纳税，而农民的地需要纳税，你有什么想法？”

“自然是各司其职，农民种自己的地，官员也租赁劳工种自己的地。”

朱标十分自然的回答道。

因为朱元璋就是这么教他的，大明朝的所有人，都应该各司其职。

只是，应该不等于会去做。

苏璟继续道：“那若是遇上了灾年呢？田地的产粮不足以纳税的时候，你是农民，又会怎么办？”

“我……”

朱标刚想回答朝廷会赈灾，但他意识到苏璟是让他从农民的角度出发，所以他噎住了。

“农民会将自己的地卖给官员，然后官员的地不需要交税，所以农民只需要上交少量的租子就行了。”

徐妙云的声音响起，她也在思考。

但马上她就意识到一个事情，补充道：“不对，轮不到灾年的时候，哪怕是正常年份，农民就可以将地投献给官员士绅，然后协商好一个比税收更低的租金。”

“这样，地是官员士绅的，不用交税，农民交给官员士绅的租子又比之前少，对他们来说，都赚了！”

“苏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徐妙云兴奋的朝着苏璟说着，像是一个亟待表扬的学生。

苏璟也是立刻满足了她，夸赞道：“说的非常对！”

朱标却是直接懵住了。

因为徐妙云的话，终于让他明白了，苏璟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贪官污吏的事情，和这个一比，确实只是小事了。

下一代皇帝，下下代皇帝，当官的只会越来越多，还有各种世袭的爵位，赏赐给皇子的土地。

这些，都是免税赋徭役的。

而且，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大明需要休养生息，粮食税自然低。

但之后，粮食税必然会慢慢增加。

而纳税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在这过程中，自然是少不了苏璟曾经说过的土地兼并。

大明的财富，不断的向那些地主阶级累积，农民则是越发的穷困。

当生计都无法维持的时候，便只有造反一条路了。

大明，似乎又在走向灭亡的路上了。

可怕！

简直太可怕了！

朱标的心中，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又出现了裂痕。

“牛懿，看来你已经懂了，那我也就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苏璟再度挥舞锄头开始挖红薯。

徐妙云也从刚才的兴奋中回过神来，虽然她没有听过苏璟之前的课程，但当一个国家的税收收不上来是什么后果，她也是知道会不好的。

只是，那对待官员士绅的免税政策，是当今天子制定的，出发点必然是好的。

但这位苏先生，三言两语便发现了其中的问题，直指核心。

难怪宫里都在传，太子的新老师苏先生，很厉害！

“苏师，此事难道无解吗？”

朱标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向苏景发问了。

苏璟连锄头都没停，直接道：“这有什么无解的，官绅一体纳粮呗。”

“当然，提前是你能搞定那些既得利益者，他们可不是穷苦百姓，被剥削了也无处申诉。”

朱标一怔，这倒是自己没想到的。

不，哪里是没想到，只是不愿去想，不敢去想。

官绅纳粮？

这可不仅仅是违背父亲朱元璋的意思，还是侵害整个士绅阶层的利益，可以说，是大明朝廷几乎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