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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薄幸(89)
作者:渔燃 阅读记录
容厌也能想到她的言下之意。
他呼吸停了一下,才又慢慢继续下去。
天气太冷了,他仿佛也随着天气被冻住,就连眼珠稍稍转动一下,几乎都能发出咔咔的声响,僵硬、生涩、寒冷。
他好像更冷了。
晚晚扬起头,踮起脚,又轻轻抚了下他的睫毛。
雪粒几粒落入他眼睛,化在他眼中,让他眼珠彻底湿润起来,眼眶被冰冷气息刺激地微红。
晚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这样真漂亮。
晚晚微微笑起来,笑容甜而温柔,宫灯的光辉落入她眼底,美艳不可方物。
容厌紧紧看着她。
不远处,饶温撑伞快步走过来,手中捏着几封密函。
晚晚余光瞧见,轻轻挣了挣,从他怀中挣开了些,道:“陛下,又有公务了。”
容厌让饶温等一会儿,他先沉默着送晚晚回了寝殿,而后才与饶温一同往外走。
他站在寝殿门外,看着里面又新换的琉璃缸。
这种鱼,哪里那么容易死呢?
摆在鱼食旁边的药瓶,从来没有拿开过,甚至他也见过,她滴一滴下去,那些鱼便会萎靡一分。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那么漂亮的鱼,她怎么会不喜欢。
只是因为他,才让她不喜欢而已。
容厌垂下眼眸,他好像真的被这天气冻住了,每一个动作都很费力。
饶温察觉出什么,陪着容厌安静往外走。
容厌看到饶温腰间悬挂的一枚香囊,鸳鸯纹、同心结。
他却也难以再开口问些什么方法,到了椒房宫外,沿着宫道一路往御书房而去。
许多暗卫、头领、一些大臣,已经等在里面。
容厌在灯下拆开密函,一字字看过去。
往日他扫一眼便能知道信中在讲什么,可此刻他如果不是慢慢地一字字去看,眼中所过根本无法让脑海去处理。
片刻后,他才看完这几封密函。
有人觉得似乎等的这一会儿比往日久了些,却没有说什么。
容厌闭了一下眼睛,深呼吸了一下,迟钝的思绪慢慢恢复过来。
“边关来的消息,从北夷一队精兵手底下抢到了一个人,手握金帐王庭四分之一的地形图还有部分布阵图。”
每年深秋,北方金帐王庭便会列兵大邺北境,前段时间已经有了几次摩擦,若情况有变,今年北方极有可能会起战事。
众臣的讨论声音入耳,他继续平静将话说完。
“看相貌,像是失踪的太后之侄,楚氏余孽里最重要的一个人。”
“楚行月。”
众臣皱眉,又起了疑心。
“陛下,其中或许有诈。当年问斩楚氏,楚行月不在上陵,后面便直接没了消息。只要他人在大邺,就不可能一点踪迹没有。这几年他销声匿迹,若是去了金帐王庭,他是不是……投了敌?”
“可是他拿着四分之一地形图,或许还有更多啊……”
“只要沾了楚氏,这事儿绝对不会简单。朝中还有些不满陛下的,民家也藏着些楚氏余孽,若楚行月回来……”
容厌淡淡道:“如果人真的是楚行月,此刻边境都会知道,他握着金帐王庭地形图,九死一生逃回故国,带罪之身,只为献图,为我大邺将士凯旋,九死而不悔。”
楚行月虽然不曾为官,可容厌过去太熟悉楚行月了。
下面安静了一瞬。
楚行月。
他所知道的,裴成蹊和楚行月二人的眼睛便极为相似。
他脑海中一瞬间划过许多片段,关于楚行月,关于他,关于叶晚晚,关于月亮。
容厌慢慢捏碎手中信函,思绪万千。
最终,他淡声道:“让他入上陵献图。”
第50章 乌夜啼(五)
这一晚, 御书房的灯火燃到深夜。
容厌冷静地思索着楚行月这个人,从他消失的那一年起,重新分析所有有关的情报, 不放过一切有可能的猜想。
三年前, 他发动宫变, 也是这一年, 叶晚晚回上陵,楚行月失踪。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
一直到大臣散去之后, 御书房中仅剩下他和几个心腹,静静地等着他接下来的安排。
饶温看着容厌起身, 去后面柜子中取出刻刀, 回到上首独坐上, 又拿出那串白玉檀香珠的手串,用刻刀去重新刻画白玉珠的纹路,垂下的长睫遮掩住瞳眸,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晦暗和刀光剑影。
这些年陛下掌权之后, 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鲜少会遇到再让陛下费解的难题,饶温很久没见过他这般深思熟虑的模样。
过去,楚氏遮天蔽日, 容厌还是嬴了楚氏, 如今……楚行月不过是丧家之犬。
容厌耐心地将白玉珠镂刻出茉莉花的纹样。
他不愿意朝着最可笑的那个方向去想,可是感情和朝事不能混为一谈, 就算他再困顿于对叶晚晚的感情, 可在权利和朝事上,所有可能, 他都得绝对周全。
想到叶晚晚,他手下力道一偏,刺刀扎进指腹,一滴血珠滚落,沿着白玉珠上面被雕刻出的纹路漫开,汇成一朵血红的茉莉花纹样。
这一刀扎地深了点,容厌看着指腹血流不止的伤口,放下了刻刀。
在对叶晚晚的感情上,他会做不好、做出错事,可在他浸淫了那么多年的权与血上——
他不会错,更不会输。
风雪敲窗,外面的雪越发大了起来。
容厌包扎好伤口,取出信纸,提笔,一边书写一边开口下令,下方站着的心腹无一不全神贯注。
可能要动用的兵力、可能有用的人,今夜过后便会立刻行动起来,各自赴往北疆、上陵。
一张巨大的网,从上陵起,慢慢往上升起,笼罩往整个大邺。
-
这一场大雪下了好几日,将整个上陵笼罩在一片冰雪之中。
大雪化后的那几日,最为寒冷,一连冷了将近半个多月,才稍稍回了些温。
晚晚不喜欢那么冷的天气。
师父仙逝前,每年秋冬,她都是在江南度过,下一次雪都难得,更别提积出厚厚一层。后来,她全年都在上陵,在叶家时,房中的炭总是有呛人的烟味,入宫在折霜殿的那个冬天,用着上好的炭,却也算不上很暖和。
椒房宫铺设地龙,门内温暖如春,门外寒冬刺骨,这些时日,她连寝殿都不怎么出。
容厌来到椒房宫,便自己寻了一处座椅等着,看她专注地处理每一味药材。
她偶尔看医书,偶尔研制新药,不管外面风霜雨雪,都影响不到这里,影响不到她。
就算只这样看着她,容厌也想要长长久久。
又过了许久,晚晚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容厌看了眼他让人摆在殿中的兰花,这是他专门让人培育出的耐寒能在冬季生长的花,如今又已经枯了。叶片蔫着,边缘枯黄,泥土是药汁留下的深色。另一盆白术随便从小花园中挖来的深绿的野草,却被照顾地极好,叶片饱满,根茎鲜嫩。
他没说什么,看到晚晚抬起的手,慢慢走近过去,握住她的手看了看。
她掌心的茧又厚了些,手指白皙细长,看着像是娇贵地不沾阳春水,可实际上,这双手攀过高山,拿过药杵,从未有过娇生惯养的日子。
她这几个月似乎很喜欢戴手串,各式各样的珠串、镯子,今日也戴了一个色泽浓绿的手镯。
容厌另外又取出一串佛珠,是他已经雕刻完的茉莉纹白玉檀香珠,一圈圈绕在她腕上。
晚晚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这串还带着体温的佛珠。
她这段时间,偶尔会梦到前世,前世的她,左手手腕总是有着消不下去的红肿,醒过来之后,便总想拿着什么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