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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薄幸(117)
作者:渔燃 阅读记录
“师兄,我今日先回去了。”
楚行月松开手,望着她,脚步微微往后了一些,他脚上的镣铐声粗重。
他低低应了一声。
“曦曦,一岁将尽夜,明日又逢春。我只愿你,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如此,便好。”
晚晚已经转过了身,听到他的声音,她倏尔咬紧唇瓣,却没有回头。
她一步步,几乎算得上是在挪动,低头小步小步地往前走。
走到第一间牢房前,她看到门边站着的容厌,撇开脸颊。
容厌看着她的动作,想了想,难怪自古多情最伤人。
她什么都不用说,就能让他心脏难受到抽痛。
若是以往,他或许还会问一问她,他是不是就活该被人折磨到死、利用到死,死后还得被青史钉在耻辱柱上?
容厌不想问了。
好像确实只要他不存在,她这一生便能好过一些。
他也不想再与她争吵。
容厌揽住晚晚的肩,晚晚僵硬了一下,他半搂着她往外走。
他回头看了一眼,最里面那间牢房之中,楚行月依旧站在木栏旁边,脸颊微侧,往外看着晚晚越走越远的背影。
他同样看到了外面容厌在等着,也看到了容厌搂抱着晚晚往外走。
两个男人视线对上。
楚行月神色平静而莫测,周身微微的冷意清寒。
容厌只淡淡看了他一眼,随着脚步迈开,视线下一刻便错开。
寒夜霜重,月色如冰。
晚晚思绪纷繁杂乱,她不想坐辇车直接回到椒房宫,容厌便还是这样将她揽在怀里,广袖和他的身体又为她遮挡了一些寒风。
她没有说话,他便也没有开口,却又好像有一层隔阂,在两个人之间快速生长起来。
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晚晚想了好多好多。
从师兄邢月,楚行月,到容厌。
她烦闷而压抑,什么也不想和他说。
走到椒房宫中,推开宫门,里面红色喜气的宫灯高高挂着,来往的宫人眉眼间神色也轻松。
见到陛下和皇后娘娘二人一同回来,宫人喜笑颜开地行礼,说着一些好彩头的祝福。
晚晚还在出神,容厌淡淡道:“赏。”
宫人身上的喜悦气息更浓烈了些,等到沿着游廊又走了一段,便看到张群玉和程绿绮在一处抱厦中对坐着说话,面前的瓷碗中是煮好的娇耳。
白术和紫苏也在这里,坐在绿绮的两边,听着稚气的童言,时不时大笑出来。
绿绮开心到扬起的唇角怎么也放不下来。
在师父面前跟着学习开心,和师父、紫苏姑姑们过年节开心,群玉小叔来陪她也让她开心。
第一个发现师父和师丈回来,绿绮小脸红着,兴奋趴到窗台边,用力朝着晚晚招手。
而后扭头道:“师父回来啦!”
说完,她便匆匆起身,外袍也不披,踩上软靴便往门外跑去。
她一路奔跑而来,猛地扑入她怀中。
晚晚被抱住,身子被她奔跑过来的力道冲撞地往后倾了倾。
容厌的手扶在她身后,让她能稳稳抱住绿绮。
晚晚低头看着她的小徒弟,绿绮很快松开手,规规矩矩地行礼,而后吉祥话一串串地从她口中冒出来,好一会儿才说完。
从里面跟出来的张群玉、白术等人也行了礼,容厌让人一一又备下丰厚的赏赐。
张群玉瞧着表面规规矩矩的绿绮,无奈地揉着额角。
幸好皇后娘娘脾性也好,绿绮再怎么活泼好动,她也不会讨厌。
张群玉目光落在容厌和晚晚两人身上。
牢房中的气息与平日宫中的香息泾渭分明。陛下和娘娘应当是在牢狱中停留了许久,周身也残留了一丝牢狱中的阴森味道。
他眸光动了动,低眸和往日一样又逗了绿绮两句,随后便请白术和紫苏将匆匆跑出来、衣衫单薄的绿绮带回抱厦之中。
人都散开,周遭只剩下他和容厌、晚晚三人。
张群玉正色着与容厌聊起公务。
“陛下,楚氏余孽里最大的威胁已经入上陵,他说见到陛下之后,会亲自默写出来金帐王庭剩余的地形图和布防,陛下可有决断,什么时候从他口中继续撬出些有用的消息?”
容厌神色很淡,“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没那么轻易将他这份冠冕堂皇能拿上来的筹码用出来,心急也无用。”
张群玉轻叹一声。
“他入上陵,是蓄谋已久。楚氏已经末路穷途,他手中能抓住的不多,可臣这几日看了往年与楚行月有关的情报,他确实能谋善断,心性和手腕都不缺。如今,他必然会将自己手中握着的,十倍百倍用出来。常言道穷寇莫追,他已经成为穷寇,却送上门来,所谋必然甚大,陛下千万当心。”
容厌和楚行月不陌生,这些话,不用张群玉提醒,他也心知肚明。
张群玉向来有分寸,话也不会多说什么,尤其这样你知我知的事,他对容厌说出来只是些无用的废话。
他没有直接与晚晚说什么,可晚晚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容厌明白张群玉想要给晚晚提醒,提防着楚行月。
他扯了扯唇角。
晚晚看了看张群玉。
他朝着晚晚抱了一下拳,笑意温和,寒夜也多了几分暖融融的春意。
张群玉没有再多说什么,道:“叨扰了陛下和娘娘,臣告退。”
晚晚重新将眼眸垂下。
张群玉的提醒,她听到了。
张群玉是王臣,是容厌的臣子心腹,他说出口的话,也都是站在拥护容厌统治的基础之上。
晚晚心中对他的话却没有排斥。
张群玉是全然出自为大局考量的好心,她听得到他的言下之意。
楚行月手中筹码不多,不管他到底在想什么,她都是他手中的利刃。
如今,她这把利刃正压在容厌的命脉之上。
是。
她那么不想掺和进朝局之间,可她居然还是成了容厌和楚行月之间博弈极为关键的一环。
她成了棋盘上最有用的棋子。
只要她心中向着师兄,毫不犹豫对容厌下手,容厌会死;什么都不做,容厌会死;她若死去,容厌也会死。
……为什么就到了今日这样一个局面。
不仅仅是两个月之后,他是否兑现诺言的抉择。
他和楚行月之间的输赢,居然就系在了她的身上,她成了师兄决胜的关键。
容厌将她推到了这个位置上。
他到底想做什么?
让她成为师兄的棋子,去看师兄为了利用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吗?
可容厌凭什么觉得,他在师兄面前,有半点可比较的份量?
晚晚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明明是除夕,大好的时节,周围人都高兴而欢悦,她此刻却又怒又烦躁。
她居然还对容厌生出过那么一丝,心软,有过想要为他解毒的心思。
容厌在她身边,那么近的距离,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她在愤怒,在生气。
她不愿做别人手中的棋子。
夜已经这样深了。
晚晚走进寝殿,容厌跟随在她身后,她忽然转过身。
晚晚很想笑。
“容厌。”
从天牢中出来,她终于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容厌平静地听着。
晚晚低声道:“你觉得,在你和师兄之间,我有选你的可能吗?”
容厌看着她,琉璃目中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他心里当然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