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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春(89)
作者:如观 阅读记录
她不退不避,向前迈了一步,迎上剑锋,锋利的剑刃划破她脖颈,有鲜血从她纤细的脖子上缓缓流下来。
她再问一句:“谢家子女都死绝了,你究竟是谁?”
第65章
那妇人端着剑的手非常稳。她没有收手,但在周鸣玉主动上前一步的时候,仍旧将剑微微收回一寸。
因为周鸣玉说的没错,她的确用的是谢家的内传剑法。
谢家这代除了二房从军,其他人都在上京,只是子女们依旧保留着从前的习武习惯,要一同学习武艺。即便是最文弱的九娘谢忆,也能完整地舞出一整套剑法。
但这套剑法,只有谢家子孙才会学习,若不是谢家人,是认不出这套剑法的。
妇人的目光在周鸣玉手中垂地的长鞭上微顿,而后慢慢转移到了她的脸上。她在仔细地打量周鸣玉的长相,好确定她究竟是什么人。
周鸣玉知道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用长鞭的身法,完完全全就是与谢家剑对招的姿态,也看得清楚她眼里的怀疑和不可置信。
她知道对方八成已经认出自己了,只是与自己一样,都不敢做十足的确认。
所以周鸣玉率先开口,可是发问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嗓音有些发颤。
“谢愉,是不是你?”
在念出这个名字以后,周鸣玉的眼眶难以控制地酸涩起来:“你出嫁时团扇上的凤尾,还是我给你绣的呢。”
对面的人听到这句,眼睛睁大。
六娘谢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剑。
她心里的猜测完全成真,眼中瞬间凝出一阵水雾,轻声道:“十一娘……你还活着。”
周鸣玉的泪水无法遏制地落下来,她扑进谢愉的怀里,紧紧地和自己唯一尚存于人世的姐姐拥抱在一起:“六姐姐,你还活着。”
多年久未见,山海复相逢。世间事如此荒唐可笑,姐妹重聚,居然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还活着。
谢愉拍拍周鸣玉的肩膀,一把将自己脸上的眼泪抹了,又去擦周鸣玉的眼泪,一下一下,温柔又仔细,像幻梦在眼前成真,微微用力都怕碎了。
她眼中泪意未干,脸上却忍不住笑,低声同她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进去。你这次来,还带其他人了吗?”
周鸣玉摇头,看了眼那边地上躺着的莫飞,道:“我只带了那一个,别的没有人了。那个不能杀,是杨简的部下。”
谢愉听见杨简的名字,眉心拧了拧,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多问,只是对一旁的男子道:“青哥,劳你把他捆到柴房去关好。”
那男子垂首称是。
周鸣玉闻声回头,看着那男子,微讶道:“青哥?你是薛大哥?”
谢六娘当初也是习武一把好手,要不是有了喜欢的人,说不定也要跟着谢二郎跑到战场上去。谢家人害怕她在外头风头太过,万一遇到麻烦不好处理,所以专门给她配了一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名叫薛峰青。
谢家所有女孩儿里,就只有她有这样的待遇。
薛峰青对周鸣玉笑一笑,道:“十一姑娘,好久不见,快进去罢。”
周鸣玉点了点头,被谢愉拉着往屋内走去,薛峰青则在外头一肩一个,扛着两个人带走。
周鸣玉拉着谢愉的手,低声问道:“姐姐,你和薛大哥的模样怎么如今变成这样了?要不是看到你们两个人出手,我都认不出来。”
谢愉带她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亮起灯,方道:“我们两个的脸太明显了,容易引来仇家。他会些易容的功夫,我们两个就干脆换张脸藏在这里。”
她对着水盆微微打湿了脸颊,而后从额头、鼻梁、颧骨、下颌几处,慢慢撕下来易容的工具,而后擦了擦脸回头看向周鸣玉:“这样认不认识了?”
她挺直了腰背,恢复了年轻的面容,不再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妇人模样,又变成了周鸣玉印象里亲昵的好姐姐。
周鸣玉点点头,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又感到眼眶发酸。
谢愉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打量了半天,才戳了戳她的脸,心疼道:“倒是你,变成这样,吃苦了是不是?”
当年这是她最明艳的一个小妹妹,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能看出长大必然是个美人。如今她顶着这样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必然是遭了罪。
周鸣玉摇摇头,道:“还好,没吃什么大苦。我长得平常些,在外头也少些麻烦。”
谢愉理解,比起容貌,自然还是性命要紧。
但她还是难免疑惑,问道:“我听说是杨策带人上门抄的家,动作很快。你当时在家里,是怎么逃出来的?”
周鸣玉便道:“他奇怪得很,官兵动手之前,特地去和母亲说了两句话,有了这个拖延的时间,母亲身边的于妈妈才来后院找到了我,让我和秀书把衣裳换了。我被奶娘带着藏在下人堆里了,倒是秀书,顶着我的名字和母亲走出去的时候,杨策居然没有戳穿,还直接把她们关进黑布囚车里了,所以一路都没人看到。”
谢愉的眉心微压。她当初听说谢惜在牢里就死了,所以没有斩首,只是最后和家人们一起埋了。她原本当她是身体受不住,或是谢夫人怕她受罪,所以才提前了结了她的性命。
若按照周鸣玉的说法,那就是杨策有意放过了。
周鸣玉怕说下去,又提起家人那些事,赶紧问道:“姐姐呢?怎么在这里?当初家里出事,杨家可有为难你?”
谢愉的脸色立刻就拉下来了,冷冷地哼了一声。
“当初我知道杨家递了家里的罪证,而家里又很快就被定罪,我就猜到必然是杨家人从中得利,有意为之。杨家人对我做足伪善姿态,说谢家之罪绝不累及于我,我才不信这些屁话,找了个办法拿了些毒药,挨个给他们放进每日的饭菜里了。”
周鸣玉:……
不愧是最虎的六姐。
在其他姐妹想着和家人赴死,为家人收尸,给家人伸冤的时候,她这好六姐已经打算拿一副药毒死所有杨家人了。
周鸣玉默默道:“没成功罢……”
谢愉白了她一眼,道:“快成了。我们那院子的人都倒了,再来两次就能死透。倒是杨宏差一点,实在可惜。”
她愤愤然地啐了一口,道:“这老东西半死不活地拿药吊了两个月,居然又活了。我要是能多待两日,药不死他我也要提刀进去砍了他。”
周鸣玉心里默默地浮出对谢愉的万分钦佩来。
谢家那时风雨飘摇,谢愉一个姑娘家身在杨家大宅里,必然处处受人管制。即便如此,她居然还能想办法弄到毒药,慢慢地下在他们的每日饭菜里。
甚至于,她几乎就要成功了,并且如今还能活着离开那里。
还得是你啊,我的姐。
周鸣玉听出里面的波折,迟疑了一下,问道:“姐姐若是被他们发现了,杨家必然不会放过姐姐的……是杨三带你出来的?”
谢愉听见这个人,脸上的愤怒和恨意淡下来,渐渐落成了一片荒凉的死寂。
她目光落在一旁,安静了一会儿,问:“上京那边,是怎么说我和他的?”
周鸣玉答道:“只说是杨三郎带着夫人出去另居别地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谢愉微顿,接上了周鸣玉前面的问话,道:“当时我下毒不便,来不及我循序渐进,所以杨家人一齐发病,很快就抓到了我。杨宏原本是要处置我的,是他从床上爬起来,到杨宏面前保下了我,然后将我带了出来。”
周鸣玉坐在谢愉旁边,悄悄打量谢愉的脸色,瞧见她明显沉寂下来的目光。
“他自己都要死了,父母也情况不妙,也不知是谁给他的本事和胆量,居然敢连夜带着我离开杨家。我心道家人之仇未报,不能死在杨家,就跟他走了。横竖他一路上都避开了杨家人的追踪,也还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