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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春(138)
作者:如观 阅读记录
谢惜明白这句话未尽的言下之意。
她若识相,便该接受这个结果,保自己一条小命,不要再自不量力地强求更多。否则她身在此处,只要一声令下,便可死于当场。
即便她强求,其实也什么都要不回来。
她一时没有开口,官员又劝道:“谢姑娘,你尚年轻,日子还长着。以后离开上京,去找你的朋友们,余生好好过,无谓在此事上丢却性命。”
这次,谢惜抬眼看了他一眼。
他坦然地望着谢惜,却并没有多言。
去找你的朋友们。
所以,他们是知道她背后还有其他人在,甚至于,知道就是谢愉。
谢愉是杨家妇,当初免于一死,如今又杳无音讯,是很容易被联想到的。
但他们没有提谢愉的名字,就是在变相地提醒谢惜。若她闭口,那她们都有活路,若她拼命,那她身后所有人,都是死路一条。
谢惜知道自己该怎么选。她自己可以拼命,但是她的姐姐、她的侄儿,无谓再为已死的家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低下头,沉声道:“我接受。”
第103章
在谢惜做出回答之后,官员请她稍待,而后自己出去面见太子。
此处离太子书房不远,也许他正等着这边的回话。不过多时,便有一内监入内,同谢惜道:“传殿下一句话,‘多谢姑娘配合此案’。谢姑娘,您可以离开了,这边请。”
谢惜不能确定这位太子究竟在想什么,确认着多问了一句道:“离开?”
内监道:“是,马车已经备好,姑娘可以走了。”
谢惜跟着内监出去,一路都在警惕戒备。她想自己若是上位者,遇到一个罪臣之后,经历了一场失败的翻案与复仇,必然是要将来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总不能听对方几句乖巧的回答,就真的这么放了罢?
他真的相信吗?
谢惜一路安然无恙地走到马车旁,内侍立于一旁道:“小的就送姑娘到这里,姑娘请上车。”
谢惜依然不大相信,同内监回礼后,将信将疑踩上脚凳,掀开车帘的时候,看到祝含之坐在里面,对着她轻轻一笑,用纤细的手指比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难怪一路都没有动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谢惜微顿一下,而后只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登上了马车。
祝含之也不着急与她搭话,二人沉默着走了一段,直到听见出了东宫的动静,祝含之方开口寒暄道:“你在里面如何?”
谢惜道“还好”,问道:“祝当家怎么来了?”
祝含之笑道:“来给太子办事,叫他试试忠心。”
她生意能做这么好,一贯是有攀附太子的功劳,既然平白得了好处,自然要听太子的安排。
谢惜先前一直用繁记的身份活动,这次捅出这么大一桩事,太子难免要过问祝含之,疑心她是不是有什么私心,帮了谢惜。
谢惜问道:“太子为难祝当家了?”
祝含之说“没有”,轻松道:“我一问三不知,推脱得干干净净,凡有相关,皆说被你哄骗,他又能怎么样呢?”
她一贯狡猾,自然不沾脏水。横竖她遇到谢惜的时候,谢惜已经自己设法摆脱了官奴的身份,她只要全推到谢惜身边,说自己被人瞒着,也并没有什么漏洞。
谢惜对她的回答没什么意外,便道:“那就是他要你来处理我。”
一来考验了祝含之,二来处理了谢惜,正好是一箭双雕。
祝含之见她猜出自己来意,也不避讳,道:“也算不上处理。太子给你留了两条路,要你自己选。”
谢惜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我在东宫时,已经做出了选择。他若不肯信,如何都没用。”
祝含之倒是不大在乎,回答道:“一次不信,两次不信,次数多了,总会信以为真的。”
她这句话听着颇奇怪,仿佛意有所指似的,谢惜心下浮出些微微的奇怪。
她抬眼看向祝含之,祝含之没有继续这句话,只是道:“我猜你在东宫,耳目闭塞,应当不大清楚如今的情况罢?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谢惜问道:“这也是太子的安排?”
祝含之笑道:“不是,这可以算作是你我私交另得的。”
私交。这词也是奇怪,她们两个人各怀心思,二人每每有所言,都为自己有所图,谈何私交?
祝含之解释道:“我这个人向来爱财,端王把晋州的经济搞得一团乱,阻了我的财路,而你弄倒了端王,叫我又得了便宜,我自然是心怀感谢的。你就当做,是我谢你的。”
于是谢惜问道:“端王与杨家如何了?”
圣旨的确已经下了,但何时处置,处置到何种进度,她一点都不知道。
祝含之答她道:“端王自然是活不成了。旨意上虽没明说,但今上除他之意已决,待过了这关口,便该赐他鸩酒了。至于杨家的人,已经从府上押进狱中,处斩之日就在这两天。”
谢惜听得眉心微皱,问道:“处斩之前,我能否见杨简一回?”
东宫不欲她多惹麻烦,恐怕不会同意她与杨简见面,但是祝含之若是使些手段,或许可以实现。
祝含之就知道她要说这个,道:“不必着急相见。杨家虽然连孩子都没放过,但杨简却留了一条命。他是今上身边一直在用的人,和杨家的事没什么联系,此次拿下端王、检举杨家,他都是有功的。所以今上网开一面,只判了流放,打发他去北关做苦役了。”
谢惜听到这话,反应了半晌,一时心绪纷乱,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只是来来回回地翻覆不定。
她纠结了许久,最后也只是问道:“他已经走了?”
祝含之摇头道:“没走。他请命收了家人尸骨再走,已经获准了。”
谢惜眼底浮出些痛色。
她在滨州的时候,听谢愉说过,当初四姐姐前去为家人收尸之前给谢愉写过一封信,如她所言,并无寻死之意。可是在那之后,她还是情绪崩溃,直接赴死。
她的家人们并不无辜,却也不全然有罪,她无法为家人辩驳,也无法原谅杨家,她救不了无辜的四姐,又将杨简也推到了这步。
她每一步都是错,却什么也做不了。
祝含之看她表情,伸手拍了拍她手臂,道:“我不建议你去见杨简。你不知道杨家的情况,在下狱之前,杨家已经办了几回丧事了——他家长子杨策,写过认罪书后自刎了;七子杨籍,被杨宏一杯毒酒送走了。这些丧事都是杨简去办的。莫怪我没有提醒你——人心易摧。”
递交罪证从而间接害死自己的家人是一回事,亲自见证家人的死亡再去一个一个地收敛尸骸,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祝含之未尽的话已经非常清晰——没有人可以要求对方在经历了这一切以后,依旧用从前的爱意面对自己。
杨简从前说得再好听,那都是杨家没出事的时候。
谢惜没有见过此刻的他,所以无法知道,他当日所言,所谓“不想分开”,到了如今,究竟有没有后悔。
祝含之估摸着时间,将窗帘掀起一个小缝,向外看了一眼,而后道:“快到了。太子给你这两个选择,和杨简也有些关系,要听吗?”
谢惜抬眼,问道:“是什么?”
祝含之道:“他是网开一面的罪臣,你是复仇不成的罪臣之女,你们二人又有前缘。太子自然会怀疑你二人是否会私下勾连,来日再生波澜。若是你非要去见,我为自证清白忠心,不会让你活着走下这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