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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酥不禁(149)
作者:章句小汝 阅读记录
“大哥,你可要喝水?”
听秦东来殷切地询问,秦硕叹道:“不必...西南山高水远,路途艰难,是为兄拖累你了。”
秦东来心中一酸,笑道:“大哥不骂我,反而还这么说,叫我不敢应答。还希望等哥你养好伤了,日后我再胡闹的时候轻点抽我。”
车内秦硕摇头轻笑,窗边不时吹来山林间的微风,叫他郁结已久的心轻松不少。
少顷,闷重的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秦东来回头一看,被那为首的银光刺得心下发慌。
是薛敖。
薛敖似乎是没注意到他,带着人匆匆跑过去,在不远处的驿站停下。
金绮带着人迎上来,将手中之物交给薛敖,“王爷,您看。”
一团杂乱不堪的枯草静静地躺在他掌心,枯叶暗黄,大半部分碎成了干屑,甚至连形状都分辨不出来。
薛敖眼睛发直,怔怔盯了一会。
他哪里会认不出来。
阿宁那么喜欢这东西,髻上总是颤颤巍巍的两只,笑得开心时草蝴蝶也跟着一起晃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阿宁了。
“人呢?”
金绮看了眼气喘吁吁的阿信,恭声道:“回王爷,属下等顺着秦家二公子的线索找到了一处村庄,找到了一个女子,听秦家那个说,草蝴蝶就是在她身上看到的。”
薛敖手心微微合拢,“人呢?”
金绮侧身,后方走近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她脸色发白,好似被吓到了般,瞥了眼面前少年的银发便匆匆低头。
“你不必怕。”薛敖看向她,“只需要告诉我你在哪里捡到这东西的。”
石欣听他这般问,不禁暗叹沈大哥他们猜的真准。
她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是我和铁柱哥去山下打猎,在狼窝附近捡到的。”
说完伸手指了指,正是阿宁当初掉下去的那处。
阿信和金绮眼皮乱跳,心中不妙感顿生。
想起沈要歧的嘱咐,石欣壮着胆子又道:“那大狼一直都在山里,村子里的猎户都忌讳它。那天也是我和铁柱哥运气好,没遇到这畜生,要不然...不过它老巢附近很多新鲜的血,应该是刚吃饱,也顾不上我们俩...大人说的这个草蝴蝶是粘到我裙边被带回了家,然后就被一位公子撞见问了很多,你们就过来找我了....”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石欣不敢再说下去。眼前少年的脸色惨白如纸,抬起圆眼直直地盯着她,瞳孔中漆黑不可见底,叫她瘆得慌。
“带路..带路!”
薛敖看向阿信和金绮,眼中少有地流露出无助来。他手掌冰凉,脚下重逾千斤,不管不顾地吼着,将石欣吓得小声啜泣。
若不是沈大哥百般嘱托叮咛,她才不要惹这活阎王。
“殿下...”
身后传来跪拜声,金绮等人问声望去,见是脸色难看的谢缨,纷纷行礼。
薛敖没有回头看他,压着嗓子道:“若是...我举整个辽东之力,一定杀了你。”
第105章 天一
清露寺素来为京中达官贵族看中之地, 又有皇室时常奉香,是京中香火最为旺盛之地。可近来寺内主持却关门谢客,任凭谁来都不给开门。
香烟袅袅, 钟声低沉, 法堂内一片静谧, 与寺外的兵荒马乱大相径庭。
传闻寺中住持年逾百年, 是触及妙法之人,连景帝都对其尊敬有加,不敢多加叨扰。住持法号天一, 已在山上久居多年参悟理道,从未外出。
阿宁刚进清露寺, 便听到僧人的撞钟声。夕阳西下, 几段霞光洒向寺内, 在钟声阵阵中为此处的清幽增上生机。
“陆施主,腿上可还受得住?”
阿宁回神,连忙答道:“多谢大师挂念,用过您的药后已经好多了。”
争卑回头看过来, 见阿宁虽是靠在沈要岐身侧,额角却是细密的汗水,叹道:“阿弥陀佛,是老衲的不是, 只想着找到安身之处, 却没顾及到施主的身体。”
阿宁摇头,连忙宽慰。
她心中对这位声名远扬的争卑大师一直怀揣着恩情, 当初她命悬一线, 是争卑下山到了她家,与父母言明雀灵石就是雪渠花心, 这才救了她一命。
昨日山匪突袭石家村,匪徒人多势众,沈要岐带着村中壮年迎击,却未料到贼匪狡猾,竟从另一侧河套方偷袭。
当时家中只有村医娘子和她的小女儿,石欣担忧阿宁的腿伤,正与阿宁谈话之际,贼匪破门而入。
那起子山匪何曾见过阿宁这般精妙的小娘子,当下就起了贼心,将阻拦的石欣等人捆在一处,试图去抢阿宁。
阿宁腿脚不便,手上却有当初薛敖送给她的匕首,她正欲扎透面前这畜生时,门外传来的掌风直直将这人掀翻。
竟是远在辽东的争卑大师。
后来沈要岐成功驱逐匪寇,带人回来见到争卑也是大吃一惊。
争卑与阿宁在室内密谈许久,沈要岐只记得后来房门被推开,阿宁面容惊慌苦涩,看向他的眼中满是无可奈何。
她说:“沈大哥,我不去找薛子易了。”
闻言沈要岐大惊,阿宁为了薛敖百般折腾,半条命都折了进去,可如今薛敖已经杀进上京,她却不再靠近。
“阿弥陀佛。”争卑轻声道着佛号,“天道忌盈,卦终未济。薛氏杀孽太多、命数微薄,可无数黎民百姓也因薛家安身立命,故而薛氏满门十几子只留一身。”
“王爷与莲白山有不解之缘,当年一鞭斩断千山雪,名震天下,却也为他留下一劫。此劫非我等可断,只能望有缘人来解。陆施主生在富贵人家,却生来为家人所弃,是极贵极凉薄之命,万幸施主性情敦厚,心怀大义,救下浮屠万万,是为运道。”
“可若陆施主仍留在王爷身边,便只有一个兰艾共焚的结果。”争卑目怀慈悲,手指捻着一串檀木珠,“当初我给王爷那串佛珠,便是为了助他逃过此劫。可王爷将那珠串毁坏殆尽。老衲这才知晓,王爷的劫数不在生死,而在陆施主的身上。”
阿宁浑身颤抖,听争卑继续道:“看破有尽身躯,万境之尘缘自息。人因生我而有己见,因分别而有嗔怨,因贪求而生是非。陆施主,人这一生很长,不必苛求三年五载,眼下之全不尽周全,是去是留还望思索清楚,老衲可为姑娘寻那和光之地。”
声落风动,沈要歧听不懂争卑所说是什么意思,却清楚地看见阿宁脊背弯出脆弱的弧度,其上微微颤抖,像是碎雪一般可怜。
“还请大师替我寻一处安静之地...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陆霁宁。”
沈要歧虽是震惊,却十分尊重阿宁的选择,收拾了行囊又嘱咐过村中知道此事的人后便带她跟着争卑来到了离当日出事不远的清露寺。
几人前方迎来一个小沙弥,朝着阿宁等人双十合十,“阿弥陀佛,方丈说师叔祖今日会来,叫小僧来迎一迎。”
小和尚生得白净,一板一眼地说起话来憨态可掬,引着三人走进殿中,果然见殿中央的神佛下跪着一位僧人。
正是堪称泰斗,有半佛之称的天一大师。
天一早在信中就知晓阿宁的事情,他念在薛敖与她都有大功德,命数又甚是奇怪,便顺着争卑应下请求,为阿宁在寺边的小禅房中收拾出来一处清幽雅丽的住处。
见诸事妥当,争卑不欲多留,与阿宁宽慰几句后便离开,像是曾经在辽东那边行之所欲。
倒是天一,在膳后将阿宁请进了佛堂中,问她之后有何打算。
争卑的药不愧是万金难求,之前不敢动弹的右腿在这药的助力下已去了大半疼痛,行动间只是稍有滞涩。阿宁揉着腿,轻声道:“如今他们都在找我,我只呆在此处便好,省得多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