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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酥不禁(117)
作者:章句小汝 阅读记录
他起身,朝着争卑递过去一只折成两节的木签。
“我从来都是与人夺,与天争。此签不必解,世间无人可阻我。”
争卑轻叹,捻着佛珠又道了句“阿弥陀佛”。
一声木鱼敲得他微微回神。
谢缨背对着佛像,抬步迈向茫茫大雪中。
雪落松枝,莲白山顶银色铺裹,宝华寺香烟缭绕,仿若一尊泽世慈悲的佛像。
黑衣少年面色冷淡,迎着霜雪自山顶而下,不多时又被簌簌落雪掩盖踪迹。
“嗯...别..别哭”
薛敖凑首去听,那梦中的呓语带着几分哽咽和青梨子香的娇气。
见阿宁呢喃过后难受地在塌上挣扎,薛敖犹豫一瞬,又俯身去连人带被地抱在怀里,好叫阿宁靠在他手臂上。
他轻拍阿宁的后心,一下又一下地,直到她不再哭泣。
阿宁长睫微颤,又慢慢地闭上,只留下几处水痕。
薛敖知道,这是快要醒了。
又喊人将粥和药温好,他这才看向怀里皱着眉毛的阿宁。
“梦到什么了?”
阿宁肩头抽动,像是又要哭了起来。
“不问不问。”薛敖忙将人放倒在腿上,像抱孩子一般叫人枕在他小臂上,“谁问就打谁。”
阿宁蹭了蹭环在颈间的被子,将下巴藏得严严实实。
薛敖晃她,“你还睡啊?再睡就过年关了。”
听到这话,阿宁努力抬了抬眼皮,见薛敖正一脸兴奋地看着自己,忽然就生出了些难过。
或许是病中之人难免情绪低落,或许是适才那个记不清的梦,亦或是她看见眼前这个笑得一脸傻气的少年...
阿宁盯着薛敖,眉梢眼角都是委屈。
本来还一脸激动的少年忽然就无措起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他轻咳一声,小声问她:“头疼?肚子疼?脚还凉吗?”
阿宁微微摇头,恹恹的样子看得他心头一疼。
阿宁这几日未进米食,即便是强行灌下去到了后半夜也都被吐了出来。
薛敖心里急,却只能看着她日渐消瘦。
如今隔着厚被都能掂出小姑娘轻了不少,他垂眸看向阿宁,吻向她的额头。
温软的触感使得阿宁一怔神,本就不够用的精神气更是反应不过来。
她意识昏沉,问薛敖现在是几日了。
“二十了。”薛敖哄道:“再有十天就是新元了。阿宁,带你去喝屠苏酒好不好?”
阿宁“嗯”了一声,鼻头微皱,又心满意足地拱了拱专心抱人的薛敖。
“别闹。”
薛敖被她拱的心口发痒,忍不住抠了把自己的手心。
见那只草蝴蝶颤颤巍巍地要掉下来,薛敖伸手去扶,只是刚摸上就被阿宁一把打掉。
她浑身无力,即便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做的生了汗。
“别碰。”她轻声斥责:“这是、是薛子易送我的。”
得,这又不认识人了。
薛敖无奈,小心把阿宁露在外面的手塞了回去。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辽东王妃曾常给他唱的一首辽东民歌。
薛敖摇了摇阿宁,问道:“阿宁你想要什么?”
不等阿宁抬眸,又诱哄她:“给你唱歌听吧。”
见人在怀中沉沉点头,薛敖紧了紧手臂,想着记忆力那个熟悉的曲调。
不成曲的民歌从屋中传出,树上环着手臂等待的几个暗卫险些吓得摔了下来。
那个唱歌的是他们王爷?!
吉祥点头应是,与有荣焉。
几个暗卫默默掏出棉团,转瞬又归于暗处。
屋中薛敖还在哄着,他手上晃着,嘴里唱着,忽然就有了种养女儿的感觉。
世人大抵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勇冠三军,杀得布达图尸骨无存的少年,竟然也会在一个小小的房子里,唱着幼时语调绵软的歌儿。
“少年着轻裘,
酒纵觥筹,江风渡舟;呼声鼎沸,招摇满楼。
他喝一口酒,说起大漠和雪丘。
再喝一口酒,笑谈刀剑与氐惆。
他意与青云乘,便释尽满身的锈。
山河难忘,日月不偷,意气载于百世春秋。”
“喝到最后一口,
他拉起姑娘的手,
就从耳垂醺到了青山头。”
第81章 言明
雪压冬云, 银蝶飘舞。
辽东大营中吵闹声不止,火炉上烤番薯的香味与呼啸寒风融化成沸沸扬扬的烟火气。
文英红着腮帮,大咧咧地坐在杜鹃身侧, 递过指上挂着的烧刀子。
辽东军神獒军、西南长衡军、中州谢家守备军, 几方各为大燕最强劲的分地兵力, 素来代表着朝中不同势力, 可在这极寒之地,也被北域人的豪爽影响几分。
眼下景帝无诏,他们倒也乐得在此喝酒切磋。
杜鹃笑着道谢, 听文英凑首小声问:“你家小侯爷怎的黑着一张脸?白瞎这模样了不是。”
闻声望去,谢缨凤眸低垂, 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这吵闹的人群分离疏远。
他脚边倒了盏空酒壶, 深玄的衣襟下露出一截冷白的颈项。青筋微鼓,染上几分酡红,无端地生出些欲色。
杜鹃耸肩,看文英不着痕迹地擦拭嘴角, 苦笑道:“主子本就事务繁忙,眼下临近年关,禁军与北司日日传信过来催促,可陛下有命叫我等协助王爷退敌, 无诏不得回啊。”
文英撇嘴, 心道谁人不知中州守备军与长衡军驻扎在此意欲何为,皇帝还真放心叫这数十万大军呆在辽东。
“王爷去哪了?自昨日起就没见过他。”
文英动作一顿, 瞥了眼垂眸的谢缨, “去莲白山了。”
周围将士仍旧吵嚷着今年新元如何过,又有几人鸡贼的撺掇同伴年关时去心爱的姑娘家提亲, 说是新元前几日乃是十年一遇的良辰吉日。
杜鹃好奇,又问:“这几日都在下雪,莲白山险拔高峻,王爷去那做什么?”
见谢缨还是一副醉山颓倒的样子,文英解释道:“阿宁日前的风寒颇为严重,王爷想着去摘山顶的雪鹰。”
“雪鹰?”杜鹃声音抬高,又急急压下,“除了王爷的那只海东青,这里竟还有雪鹰吗?!”
文英笑拍他肩头,道这是误会了。
“雪鹰就是雪地鹰参,虽不如神花雪渠那般效用,但也是百年难得一遇,我们打小就听说莲白山上有这东西,可惜多少叔伯丢了性命也没摘到”她越想越感慨,不由得长叹出声:“王爷见阿宁缠绵病榻,不忍她年纪小还遭罪,前日便留下字条带着阿信去取药了。”
闻言杜鹃不语,直到被柴火炸裂的声音惊醒,才回头望了眼谢缨。
“要说我们王爷与阿宁,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打小儿的情分且不说,便说两个互相挂念的架势...”
谢缨遽然起身,不看她摇头晃脑地往下说。
见他起身,喧嚣不止的众人声浪骤停,齐齐望着这道黑色身影推门而出,迎面袭过凛冽寒风。
凌厉的叫人心惊。
“小谢候这是怎么了?”
流风皱眉,不解地看向杜鹃。
“主子..是想透透气吧。”
...
“我说王爷,天底下那么多好药材,实在不行你去找争卑大师讨个方子,大师一向喜欢你,你何苦赶在这时候跑到莲白山上挖参。”
阿信眉睫上挂满白霜,素日里还算英俊的一张脸皱成一团,望着前方那道轻松的银白身影,咬牙嘟囔。
“人家都在营帐里烤火喝酒,偏拽着我上山...啊嚏!冻死我了。”
薛敖头也不回,任由深浅不一的霜雪打湿银靴,“絮叨个屁,要不是你跟金绮他们打赌输了,老子愿意叫你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