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烧香续命(17)
这笔账一叠叠地磊了起来,容翎不可能向他要,顾之隐自觉欠人情又没有债主,这份账往后就会从纸上刻到他的心里去,会成为他一辈子的负担。而这一切,都是容翎不愿意看到的。
顾之隐垂了眼睛,看着笔记本上的字,一年多没有写字了,下笔那刻还有点生疏,但几个来去,笔下又精神了起来,他舔了舔嘴唇,道:“我不是跟你客气,人本来就是这样,我欠你,就要还你。即便是父母子女之间,背得也都是感情债,幼时孩子得了父母尽心照看,等父母老了,孩子更要养老送终,为的就是还债,否则便是不孝。所以,我要还你的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容翎沉默了会儿,顾之隐的话要说错,其实也没错,但这话里太过凉薄无情了,倘若父母和子女之间真的只有感情债,那哪一方的逝去,另一方都不会哭得昏天黑地,撕心裂肺。感情债,感情债,不是说欠的债叫感情债,而是因为有了感情,又觉得此生无法报答,才放低了姿态,弯下腰去,痛哭流涕自作了负债之人,恳请债主原谅,这辈子亏欠至深,下辈子换回来,你做子女,我做父母。
她冷哼了声,道:“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能用钱算清楚,那我没必要养着你,这些钱,我省下来买房,投资,存着攒利息都可以,偏偏投在你身上,何必呢?”
顾之隐错愕了下,她起身,道:“顾之隐,你好好想清楚,不要那么功利经济,稍微带点人情味来考虑我们的关系。”
她说完就离开,打算做出生气的模样,把顾之隐撇在客厅里让她好好想清楚,但走了两步才意识到她的房间已经让出去了,她没有地方去,于是脚步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先出门,但又怕顾之隐会错了意,以为事情闹大,他劲头一上来,离开了怎么办。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得听顾之隐的声音幽幽地贴了上来:“如果你觉得金钱太过冰冷,其实可以换别的法子的,比如……我以身相许?”
容翎差点一个踉跄,平底摔倒,她转过脸来,震惊地看着顾之隐,道:“你哪根神经搭错了?”这话出口,才知道多有歧义,其实她本意不过是惊诧顾之隐的性格突变,无异于搭错了神经成了另外一个人,但眼见着顾之隐的脸黑了下去,她就知道是误会了。
“我没成神经病,”顾之隐凉凉地开口,道,“以身相许多好啊,人都是你的,你要怎样就怎样,”顿了顿,存了点小心思,夹带了私货,“多高级别的报答方式,你却还看不上,究竟是看不上这报答方式,还是瞧不上我?”
容翎连连道:“我们可是亲戚,你这算是乱、伦。”
顾之隐笑,意味不明的样子:“谁知道究竟隔了多远,有多少血缘关系还不一定呢。”
因着下午这一打岔,两人的关系有点冰冷,其实也不算冰冷,不过是容翎觉得尴尬,避着顾之隐罢了。好容易吃完了晚饭,两人又争执了番,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只能一道出门,往殡仪馆去了。
一路上两人也没什么话,只是在翻墙的时候,顾之隐在底下伸开了双臂想接容翎,但她这落地落地轻巧,没让顾之隐护上,他收回了手,总觉得有些闷闷的,转身就走了,容翎紧赶两步追上,他又开始聊起正事,直接把话给掐灭。
“先去看看保安。”
今天一样没有佛歌,殡仪馆里静悄悄的,连风的影子都没有,只有房子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之中,只有保安室亮着盏小台灯,顾之隐敲了瞧窗,半晌,才有人开了门,站在门口,容翎绕过去的时候觉得这人有点呆傻。
等走近了一看才知道是真的呆傻,那保安空有张人皮,却没有人的激灵,双眼无神,四肢僵硬。她心下一动,道:“这保安的人皮哪来的?”
“什么人皮?”顾之隐皱了眉头,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保安进屋,他也跟着进去了,容翎紧随其后,把门关上了,“没有人皮,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保安立在那里不动,任着顾之隐扯开了他的衣领,露出了树干般的身躯,又摘了他的手套,仍是树干一样的身躯,顾之隐指着道:“只要稍微遮掩一下,他又待在保安室里不动,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长了张人皮,不过人脸费了点心思,我割了塑胶手套,垫了棉花,做出点皮肉俱在的假象。”
容翎愣了一下,道:“那我昨晚在楼下看到的那张脸是假的吗?”
顾之隐也愣住了:“什么脸?”
两人脸色同时一变,容翎后退手拧上了门把,大喝了声:“顾之隐,过来!”
顾之隐已经随手操起了把椅子,护在容翎的身前,那保安先时还是个木头人样,现下却是活泛了过来,把身子当作炸弹冲了过来,顾之隐挥起椅子往他头上砸了过去,木椅裂成两半,保安倒在地上,身体抽搐着,容翎手疾眼快把顾之隐拉了出去,“砰”地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