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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春山(39)
作者:贰乔 阅读记录
午康安这是从中原那叼回来一块难啃的骨头吗?
第37章
午竟给随行的护卫眼神示意他们静观其变。
他这次来除了应午康安之约谈一谈寻医的事情,还有另一个目的——让午康安留下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巩固根基,同时也不会威胁他的王位。而实现这个从前以为的痴心妄想,其中窍门应该就是信中所说的这个从苍南山庄结识的、万分珍重的师兄了。
午竟坐在软席上,又瞥见齐鹤那羸弱的模样,好像咳几步就要进黄土,兴味勾起了些许,他倒是想看看这人有什么本事拿捏住了他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
齐鹤察觉到他的打量,不露声色地挡了挡,一半面容落在了暗处,他微微低头将角落的火烛点燃,耳后别起的黑发便散落下来,欲遮不遮。忽然,午竟的目光被齐鹤无名指上的戒指牢牢抓住了,他意识到那是什么的一瞬间几乎失态。
这小子怎么把西谷的定情信物红玛瑙送人了?还……还是个男的!
午竟虽然知道中原民风开放,但属实不知他自己弟弟还好男风。
等齐鹤不明所以地看过来时,午竟先一步移开了目光,轻轻咳嗽了几声。
齐鹤只当他受了些寒并未在意,走了过来。
“康安与我晚间闹腾了一番,喝得酩酊大醉,现在唤醒怕也是头脑不清,二殿下如不嫌弃可留下来住一晚,明日再与他叙旧。”齐鹤温和地说道,说完又从木柜里拿出壶榼,“岁弊寒凶,雪虐风饕,殿下不妨先喝点酒暖暖身子罢。”
午竟指尖轻轻点了点盛着温酒的碗壁,又将其收回袖中,从清透的酒液中望着他晦暗的影子,开门见山道:“明人不说暗话,公子也是知情人,明白我为何而来。正巧康安不在,与你聊一聊也是好的。”
齐鹤掀了掀眼,并未意外地答道:“那极好。原本还愁如何与殿下促膝长谈呢。”
午竟微一挑眉,说:“哦?”
“康安应该与您说起了我,但我得的是罕见病,难以治愈。费尽心思去寻求一个医书上莫须有的解药,也是徒劳。”齐鹤仿若说得不是自己这个短命鬼一样,一派风淡云轻,“他本不应该回西谷。”
午竟听到最后一句,微微坐直了一些,叹气道:“可他在中原我也不放心,中原人狡猾得很,难保他不吃亏。你说是吧?”
“确实如此。”齐鹤听了这耐人寻味的试探话也面色如常,反倒戏谑地笑着对午竟道,“那我只能向西谷王告个状,最好将他关起来,哪都去不了了。”
“也是个好办法。”午竟回之一笑,无奈道,“但是哪里关得住他?他能从西谷逃出来一次,也就能有第二次。”
齐鹤本是端坐在地,这时却探身过来,轻声道:“我有个法子,殿下要不要听一听?”
“洗耳恭听。”
……
“好是好,但……”午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人言语含蓄但计策却如此干脆果断,甚至算得上粗暴直接,但出乎意料地好用。
齐鹤打断道:“殿下只需护送我,拦一拦他,我便帮你,如何?”
“行。那这事儿就定下了。”
齐鹤面上总萦绕的几分笑意消散了,他转头看了看窗外,说:“时候不早了,我送殿下回屋休息。”
路上,午竟想着那个法子,望见了午康安睡下的那间屋子里隐隐透出的灯光,终究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嘴,“即便从前并未听过康安提起你,但从信中的只言片语也能得知,他对你很上心。”
半响不见回复,午竟忍不住侧首看了看身旁人。
雪落无声,齐鹤慢慢说道:“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让他继续沾他的因果。齐鹤想了许久还是觉得,人嘛,就算在生根之地腐烂消弥,也好过为他乡异客画地为牢。
——
“诺,这是我新制的药,试一试?”
苏樽月笑眯眯拿出了一碗黑不溜秋的药汁,见齐鹤明显皱起了眉头,连忙讨饶道:“我这次可没有多加什么,良药苦口,多担待啊。”
“拿来吧。”
齐鹤平时该躲就躲,但躲不过却也不矫情,面色不改地将一碗都喝完了,他品着嘴里残存的发涩的苦味,觉得整个人似乎药入味了,由内而外地缠绕着病气。他垂下眼,望着碗底浅浅的一层药渣,问道:“既然你敢挺而涉险地救出图环,说明你很在意他,为何又轻易答应我,送到我手中,你难道不知道我就算将他抽筋剥皮也算人之常情吗?”
苏樽月怔然,不过片刻却又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将图环捉回去杀鸡儆猴,让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可齐公子,你有你的仇恨,我也有我的夙愿,可以说是我们都是为此而活下来的,所以放弃一些人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
齐鹤许久没有接话。
苏樽月惊奇似的凑上来,看着他:“诶,你难道不理解吗?”说完又叹息一声,耸耸肩怼了自己一句,“不过,世俗道义本是他人定的,我们两个怪人肯定都不走寻常路吧,又怎么可能正巧在一条道上,世间可真难遇知音。”
齐鹤淡淡道:“说笑了,你好像并不需要知音。”
“你这人挺无趣,”苏樽月被逗得笑成了弯月眼,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又说道,“而午康安比你更无趣。”
齐鹤有些意外,他以为午康安这活泼的性子更该讨人喜欢才是,乍一听这话不禁失笑道:“那我也好像不该五十步笑百步。”
“那当然,你们的性子天差地别,但内里却是一类人,”她说,“这么巧妙,上天一定舍不得你们不遇见。”
齐鹤没琢磨出她的真正意思,苏樽月就已经将他手里的碗拿了出来,狐狸眼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说道:“讨个利息,你让我好好看看你手臂上的图纹?”
——
齐鹤从苏樽月那回来时已近凌晨,却隐隐在自己房间前的台阶上看见了凸起的一团。
他脚步轻轻地走近,弯下腰去看那人的面容,就在这一刻午康安也从膝间抬起了头,略有些迷蒙的目光落在齐鹤脸上,他就这般看着午康安微微睁大了眼,眼里迸发出了难以言喻的光亮。
齐鹤微微一愣,撇过眼又转过来看了看午康安,伸出手贴在他的脸颊上,无奈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看着还可怜兮兮的。
谁想午康安口齿清晰地反问道:“那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房睡?”
齐鹤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温声道:“走吧,回去睡。”
“齐鹤,”午康安轻轻拉住齐鹤的手,他下了一步台阶,退离了屋檐,站在了飞雪中,笑着问道,“你不觉得今晚的雪很美吗?”
齐鹤望了望埋在午康安发间的雪,抽出了手,柔声回道:“很冷,走吧。”
“你等等。”
还未等齐鹤明白他的意思,他就一溜烟地跑进了屋子,然后抱着厚重的棉被扑到了齐鹤身上 ,将人扑得一踉跄,午康安眼疾手快地搂住了他的腰,连人带被都抱在了怀里。
“这下不冷了吧?”午康安乐呵呵道。
齐鹤:“……”
齐鹤拨了拨紧贴在脸颊上的被子,露出了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午康安,可后者很没有眼力劲儿,还是满脸笑容地抱着齐鹤摇来摇去,好像将人当成了暖呼呼的棉布娃娃。
齐鹤这才发觉午康安根本没有酒醒,虽然口齿清晰但脑子不清醒着呢。
“你要这样看雪景?”齐鹤艰难腾出一只手抓了抓午康安落在颈侧的小辫子,语带威胁道,“放开,不然就把你埋进雪里。”
一听这话午康安瞬间就乖了,低眉敛目地将人扯在了自己身边坐下,再拿被子团团包住了两人,等齐鹤在风驰电挚中回过神来,两人已经坐在了屋檐下,身上被盖得严严实实,属于另一个人的清新气味充斥在他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