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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春山(31)

作者:贰乔 阅读记录


有一段时间未见它,似乎连枪上经年不散的血腥气都要生疏三分。

“殿下,这里便是长风了。”

他正拿着白帕子微微出神,外边忽地传来一道唤声,午康安乍然清醒,将拭净的蛇矛枪放到一旁后便掀开帘子,却瞧见一个少年从他的马车前一晃而过,没过几步就被碎石绊倒在地。

少年的脸上顿时显现出几分惊慌,他急忙扭头四顾,也不知怕什么,过了一会,他又眼泛坚定,没管鲜血淋漓的膝盖,迅速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午康安只瞄了几眼便放下了帘子。

阿云山却对这个少年有所耳闻。

咦,这不是周迁吗?

阿云山正想说一说,午康安略有些干涩的嗓音从马车内传来:“休要分心,抓紧走!”

阿云山将话咽了下去,一心赶路。

——

苏樽月怀抱着熟睡的图环坐在屋子里,虽衣衫褴褛,却难掩美艳,如一个不慎落难的贵妇。

见午康安招呼不打直接入内,她神情隐隐不悦,但并未多说,只是垂下如勾的双眼,柔媚地道:

“小女子并不想掺和你们的事。”

午康安不留情面道:“但你带走了图环。”

苏樽月一声低笑,眉眼盈盈地望着他道:“你这话说得好笑,他是我做成的,如何不能带走呢?”

“怎么硬要我说个切实的缘由,那可不中听。”午康安话语婉转,甚至声音还有些许少年气,但俯仰之间,锋利的枪尖已堪堪停留在女子纤细的脖颈之上,再行进一毫,即可血流如注。

苏樽月吓得花容失色,泪眼婆娑地抱紧了图环,哀哀道:“公子可莫要如此粗鲁,好歹我也是一名医者,命金贵着呢。”

午康安明知她装模作样,但手中的枪却放下了,枪尖砸地,咚地一声,他似有若无地笑道。

“既然心中知晓,那便去做。”

“殿下,那小子还吵吵呢,说要我们以他的命换这姑娘的。”萧肆在屋外叫道。

“要那小子闭嘴吧。”苏樽月原本被要挟就心有不愉,听前阵子围着她转的小子竟说出这话,嫌弃不已,“半斤八两还趁英雄呢。”

萧肆闻言翻了个白眼:“恶女。”又感受到那小子狠狠瞪着他,不由得又翻了个白眼,“傻子。”

“阿云山,那小子什么身份?”午康安问。

“回禀殿下,此人牧义康,林萧的义子。”阿云山回道。

午康安眉梢微挑,命令道:“去把他叫来。”

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天,林萧如常早早便到了场上,却看见本来争锋相对的各门派竟然凑到一起说说笑笑,心下讶异。

招呼侍女说说近日的喜事,她说并无。

林萧微微眯了眯眼,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果不其然,酒过一巡,就有一人举杯遥对林萧,不善地道:“盟主,因阴师弟兄们死伤众多,青山派几近被灭门,现在可否给咱们一个交代?”

林萧不接这杯酒,不容置喙道:“此事待武林大会尘埃落定后再议。”

可兴事的人却未放下这杯酒,反而推出一人,款款笑道:“林盟主,我听说朱苏允之死,未必有那么简单,这里有位故人,不知你见过没有?”

林萧定睛一看,竟然是当年朱苏允养的扫门童。

好一个兴师问罪!

“想必早已有人认出了我。毕竟在十年前我与各位就有过一面之缘。”他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道,“在座的都或多或少知道魔头朱苏允。十年前,林萧说他杀了齐思铭,朱苏允被群起攻之,逐出了苍南山庄,而在此之后生恨害人,最后林萧挺身而出斩杀了他,才让江湖风平浪静。但世人皆说他兴风作浪,可我知道,朱苏允一直在南缘山为其妻穆倾城寻药。”

“口说无凭!”多人义愤填膺地站起来斥责。

他只是轻蔑一笑,掀开了衣袍,但见下身空空,复又望向了林萧:“为何我与你们只是一面之缘,林盟主再清楚不过,我便是被你一把推下悬崖,断了双腿。如不是得到先生旧友相助,我便早死了!”

“林盟主,我的话确实真假难辨,”他不顾众人的惊疑,手掌贴在胸膛,“不如你一掌击我残身,瞧瞧有无朱苏允遗迹?”

以物过渡,当可掩蛛丝马迹,这也是林萧这么多年蒙混过关的不二法宝。但一掌挥出,就算再巧舌如簧,也是百口莫辩了。

见林萧面色铁青不复再语,不明事实的人倒焦急了,喊道:“盟主,你快教训这信口雌黄的小儿!”

林萧不言,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两厢僵持下,消失许久的牧义康凭空出现!

“公子这话不假。义父难辞其咎。”

“牧义康!”林萧厉声道。

牧义康转头看着林萧,神色复杂,他于他有生养之恩,却残暴不仁,害他吃了那么多年苦头,如今苏樽月落入他敌手中……牧义康眼中的迟疑被更为柔软的情绪包裹着,他上前一步,大声道:“齐思铭不也被你害死了嘛?”

众人哗然。

坐一旁看戏的齐鹤双眼一眯,霎时立直了身子。

这厮从哪钻出来的?

他心中默念了三字。

午康安。

——

三日后,早冬的雪落了。

齐鹤策马奔在苍茫雪地上。

马足重重踩踏后,纷飞的鹅毛大雪又将踪迹掩埋归尽,齐鹤知道,此行没有退路。

那日林萧拼死杀出重围后便了无踪迹,齐鹤来到林萧府却恍然发现人走楼空,竟连半点家底都未留。

他站在空旷的阁楼里,像是自嘲,怔怔笑了。

林萧人不行,倒是机敏,玩得是狡兔三窟。

在大雪中吹了半日,再好的马也奔不动了,齐鹤不待它完全停下便等不及翻身下马,将披风上薄薄的一层雪抖了个干净,他从深帽下微微抬起头,沾了雪沫子的眼睫颤着,如墨双目静而深,比这空蒙雪景要来得冷。

他踏进门。

有几个孩童通红着小脸在院里疯跑,打雪球,堆雪人,嬉笑声不绝于耳。一个粗布麻衣的女人担忧地看着他们,不时叫他们小心些,但没人听她的,她便回到角落里一边瑟瑟发抖,一边生火煮饭。大厅里,管家在颐指气使。

他乍一出现便引起了警觉,几个护卫落下院子,抽出刀奔来,齐鹤眼都不抬,一抹银光自他们脖颈处一闪,下一刻,人首分离,鲜血喷洒。

凄厉惨叫打破了粉饰的太平。

齐鹤手起刀落,将敢冲上来的人斩杀殆尽。

他丝毫不防着四溅的血,等他一步步走到妇女面前时,已是满身血污,宽大袖袍下垂落的手瞧不出原先的青紫,被血覆盖,被血染热,过多的血在他的指骨间缓缓流动。

妇女愣愣抬头,那人从帽檐下飞出的长发缠着冰冷的红雪,微微低下的眼睛对上她的,冷然无物。

齐鹤瞳仁微动,盯向妇女怀中的娃娃。

妇女猛然回神,紧紧抱住,哀求地望着他。

齐鹤越过她,转头面向已经跑到回廊处的管家,凌空将剑抛给了他。

管家手忙脚乱地接过剑,望了望冷漠的来客,趋炎附势多年的他早知审时度势,心中会意,面色顿时变得阴狠,他猛地奔过来,在妇女惊惶的眼神中,将刀狠狠扎进她的心口。

屋外传来匆匆的马蹄声。

齐鹤没有再看。

他覆满赤雪,打开了里屋的门。

十几年后,两人头次面对面相见。

林萧起初有些震惊,可料想前因后果,脸色变得古怪:“齐鹤?原来是你。穆望秋是你杀的吧?”

齐鹤不闻不问,挥剑相向。

林萧旋身一退,急急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包括延续生命的药……你难道不想活着吗?”

齐鹤手一顿:“什么都行?”

“当然!”林萧大喝。

“行啊,”齐鹤垂眼一笑,全无血色的双唇开开合合,语声轻轻,“我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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