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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春山(29)
作者:贰乔 阅读记录
不少不满林萧霸道专横做法的名门正派也在暗自揣摩,如若真有隐情,他们与阴师的关系可再斟酌,毕竟阴师所杀之人除了穆望秋还真不是良善之辈。
可不是敌我不分嘛。
齐鹤懒懒地站在他们身后,屈肘撑住雕花木拦,一手拿茶,一手抵住下巴,淡淡的目光缓缓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定格在林萧泰然自若的一张老脸上,淡唇微微一弯,眼瞳深如墨。
他步步为谋,早就对诡谲人心了然于胸。
不得不说,他好想看看,杀人不定善恶的江湖,多少人会站满手鲜血的恶人这边呢?
“齐鹤!你也来了啊?”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公子钰兴冲冲跑了出来,他身穿月白长袍,头戴金冠,手执纸扇,显然是被师姐们好好打扮了一番,一副如玉君子的模样,但这跑来的身姿,齐鹤实在不敢恭维。
“子钰。”齐鹤应了声。
他的嗓音本就轻缓清润,尽管只是稀松平常地唤他一声,公子钰也听出了点温柔缱绻的意思。
公子钰饶了饶头,颇不好意思道:“你……你以后喊我全名吧?这听着怪腻耳朵的。”
后一句说得口齿不清,齐鹤疑惑地望了他一眼。
“没事。”公子钰连忙笑笑,“你也上去打擂台吗?”
武林大会延续惯例,打擂台,争夺盟主之位。
详则齐鹤没有了解,毕竟再如何也与他无关。
他轻轻摇摇头,温声道:“比不得他们,就不献丑了。我很期待你。”
公子钰双眼一亮,受宠若惊似的,应道:“承蒙厚望,不过说都说了,到时你可要好好看看我啊。”
齐鹤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应。
但公子钰没来得及反应,师傅叫了他几声,临走前他冲齐鹤挥挥手,随后便衣袂翻飞,消失在了坐席。
齐鹤寻了个好位子,坐了下来。
一抬眼,就瞧见了站在擂台上的公子钰,那人也正看过来,满眼都是少年的肆意不羁。
他愣了愣,想到了午康安。
但这两者显然不同,公子钰直白简单,虽然满口脏话,依然是个纯净无暇的少年郎,初生牛犊不怕虎,而午康安心无所顾才洒脱不羁,甚至说是冷漠无情,还挺焉坏的。
齐鹤回了一笑。
公子钰点点头,转过头注视着对手,那人恰是林萧门下的子弟,在上次武林大会中以钢筋铁骨出名,也算实力上乘的新生辈。
不过公子钰也不怯,展开扇面,率先出手。
齐鹤微微垂下眼,观摩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听说松门人才济济,这般看来,属实不假。但要赢,委实难。
那道白影一直在同那虎背熊腰的大汉周旋,但过了半盏茶后,他骤然接近,贴身搏斗,台下人惊呼,两者拳脚功夫和身形体格差距颇大,公子钰贸然贴近可不是送死?
齐鹤微微挑起眉。
果不其然,公子钰受了重重一摔,顿时吐出一口血,看来是伤得不轻,众人一阵唏嘘,但很快他们看到,一支扇骨上的尖刀破空刺来,直指大汉的咽喉。距离太近已然无法躲避,还是台下的高手接下了这一招,才免得人血溅当场。
最终公子钰险胜。
大汉惊魂未定,怒斥道:“你干什么?切磋而已。”
公子钰呸出一口血,晃晃悠悠站起身,耸耸肩笑道:“你这不是没死吗?”
“你!”
“公子钰胜。二位请下场。”
“对不住了兄弟。”公子钰抱抱拳,龇牙咧嘴地跳下擂台,找到了师门霎时泄了气,喊疼得不行。惹得双眼微红的师姐轻轻打了他一下,公子钰还在乐。
等公子钰好受了些,抬眼寻齐鹤,但原位已经不见人了,颇失望地撇撇嘴。
“你在找我吗?”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公子钰猛地抬头,就见着齐鹤言笑晏晏地低头望着他。
少年脸上的血迹都没有完全擦干净,黑亮的眼就弯成了月牙,瞳仁里藏着碎星。
擂台上他像个以身犯险的老道猎人,眨眼就变成了某种雪白而毛绒绒的犬类,可无论何种,都鲜活得让他深觉自己垂垂老矣。
这形容好像不大文雅。
他想,还是等到武林大会结束,届时再行动吧。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公子钰接过齐鹤递来的帕子,想来是在热水里浸了浸,触手温热,他拿着擦了擦脸,“对了,我们约着去一趟陈桥铺呗。你没去过吧,我上次看见了午康安给你买桂花糕。”
齐鹤抬起眼,“嗯?”
他依稀记起,那次从庙里回来后,他神情恍惚,可谓荒谬地走错了门,恰巧碰见了因酒酣眠后迷糊懵懂的午康安。
那晚简直不堪回首。
“那小子不会喜欢你吧?”公子钰圆溜溜的黑眼睛转了转,拉了拉齐鹤袖子,指引他低下头,凑到他耳畔说,“我骗他和你一条裤子穿大的,说喝酒才能跟他谈谈你,他酒量真的很好,灌了几壶酒才有醉态。他真的对你没有意思吗?齐鹤。”
齐鹤懵在了原地。
字字都认得,怎么串成了词句甚迷。
公子钰见他呆呆的,一时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笑得肩膀直抖,牵扯到胸口又猛吸凉气,哭笑不得,神色堪称痛苦又愉悦。齐鹤看得又是一愣。
“我很开明的,你别担心,我不说出去。”公子钰笑停了,认真地说。
齐鹤:“没有那回……”
“事”未出口,有人闻风赶来。
“聊什么这么开心?”
话音刚落,齐鹤便觉肩上一重,回头一瞅,显然是一个熟悉的脑袋。
公子钰惊得一后仰,他本就坐姿潦草,这猛一下,差点没掉到椅子下去。
他就随便说说,怎么青天白日还见鬼的?
齐鹤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抬手去推靠着他的头。
手刚抬起就被人抓在了手心里,齐鹤复又拧眉望过去,就看到午康安浅笑着的面容。
他头戴着特殊的额饰,红蓝相间的流苏穿过两鬓的碎发,在后打了个结,他侧着的一边,有几缕漂亮的穗子落了下来,尾端还镶嵌了色彩各异的宝石,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眉心正中,坠着以繁复花纹银边围困的红玛瑙。
齐鹤还发现他编了发,左侧浓密的头发里两个以红发带系起的小辫子若隐若现,他这才惊觉午康安原本不是这儿的人,他生于西谷,是东北草原上的游猎民族。
“这么瞧着我是觉得好看?”午康安扬眉笑了笑,笑声爽朗自然,他显然想不到出现在这里就是和齐鹤过不去——可能只有齐鹤这么觉得。
齐鹤挣脱出手:“……”
他还在思考万千可能时,午康安低沉动听的声音不应景地响了起来。
“我倒觉得,你穿起来一定最好看。”
第29章
“别油嘴滑舌的,午康安。”
齐鹤移开几步,说。
公子钰悚然一惊。齐鹤这话里怎么听起来有点愠怒?
午康安听话地敛起笑容,跟着他的步子凑上来,轻轻牵住他的手,问:“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我?跟我来吧。”
“什么话还要偷偷说啊。”公子钰诶了一声,探究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转了几圈,出乎他意料的是,齐鹤干脆地回道,“嗯,走吧。”
齐鹤走在前头,率先推开了房门,不怎么温柔地将午康安摁了进去。
被推得一踉跄的午康安心里有些无奈,他微微垂下眼,揉了揉胳膊,小声道:“我都招就是了,你别严刑逼供啊。”
“这算得上严刑拷打?”
齐鹤看着满眼无辜的他,偏不遂了他的意,一挥手,大敞的门瞬间闭合。
这屋避光,内里颇暗淡。
午康安瞅了瞅封闭的四周,又转到齐鹤的脸上:“……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齐鹤伸手将宽长的衣袖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截白皙瘦削的手臂,那并不光洁无暇,交错了一些陈年旧疤,而在这些疤痕之下纹了一条条繁复的图纹,从手腕下蜿蜒入袖内,尾端没入暗处,不晓得胳膊上是否也有,但可以确定腰上应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