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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春山(19)

作者:贰乔 阅读记录


所以,华采一直都对齐鹤有个根深蒂固的认知。纵然面上如何生动,转过身来,那些喜怒哀乐就如水中月一般,手一抚上去便散了。

她不敢与齐鹤共情,一直让自己游离在外,但被齐鹤一句轻微给打了回来。

华采莫名郁闷,几乎将下唇咬出血,将桂花糕端了上来,试探道:“主子,这里还有一份送来的桂花糕。”

齐鹤一顿,问道:“他应该没有回来吧?”

华采心中在唉声叹气,摇头道:“没有,可能真被捆回去了。”

“挺好的。”齐鹤淡淡地说。

齐鹤拾起一个桂花糕,正要往嘴里送,紧闭的窗忽地被一脚踹开,呼呼的冷风灌了进来,将他的长发再次吹乱了。

午康安湿透了,脸上流淌着冰凉的水珠,漆黑的发湿淋淋地落在肩上,脚下不一会就累下了一滩积水。他携着一身冷寒地闯了进来,可当他站在窗口剧烈地喘息着呼出团团白雾,一眨不眨地望着屋内低头正要咬桂花糕的人的时候,又让人觉得格外灼热。

齐鹤吃惊地望着设想中应该在去西谷路上的午康安。

华采:欸?

第19章 番外一:落俗僧与淡泊客

京城外,有一座美名远播的名士山。

山上不少隐世名士,腹有经纶但淡泊名利,朝廷不需官员引荐便早有耳闻,不忍贤才流落在外,常常招其文人墨客入京为官,可长久以来,那山上名士只增不减,属实怪哉。

齐思铭今日要去的也是这座怪山。

他下马牵着马儿走,不时向山麓下的平民百姓问路,而那些人常常在答复后热情地问道:“是找哪位隐士?我样样都清。只需这个数。”

林萧侧耳听了一会,趴在马背上哈哈大笑,直笑到肚腹抽疼才堪堪止住,擦干净眼角的泪才打趣道:“齐兄,名士们都迫不及待让你充当一回伯乐呢,快,快别让人等急了。”

齐思铭问完了路,再度翻身上了马,睨了这厮一眼,驳道:“虽然这山里沽名钓誉者居多,但明山净水,为何容不下真正的高人?你该明白,这与大隐隐于市一个道理。”

林萧一向不爱听这些扯东扯西的话,似懂非懂地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不回话了,只是瞄着了从草屋后探头探脑的书生后冲齐思铭挑眉轻笑。

齐思铭无视他,只顾策马寻路,半炷香后,他们来到了一个茅草屋前,下马一瞅,房门紧闭,人声全无,这深山里的茅庐寂静仿佛与周遭的竹林融为一体了。

齐思铭清了下嗓子,大声说:“在下齐思铭,请见朱公子。”

无人应答。

林萧走到齐思铭前头,轻轻敲了敲门,依旧无声,无奈笑道:“世外高人可不轻易入世,齐兄,你这次可得吃闭门羹了。”

齐思铭沉思了一会,继续大声道:“此次——”

“公子去钓鱼了,改日再来吧。”

回头一看,一个拿着扫帚的小生走了过来,说了这句后便打开门进去了,一点没有邀请他们进屋喝杯茶的意思。

林萧啧了一声,拍拍齐思铭的背:“看来今日无缘得见啊,走吧。”

齐思铭直挺地站在原地,抬头望望将晚的天色,却与林萧背道而驰,牵着马往竹林深处行去。

“我再等一会,你先走。”

——

叶声落如雨,月色白似霜。

齐思铭已然深入竹林,循着潺潺流水声,终于雾散月开,瞧见了要寻之人。那人背对他懒懒坐在青石上,鞋袜褪去抛在一旁,独着一袭月白长衫,那浅薄的衣料半干不湿贴在肌肤上,如蒙了一层莹泽玉色。

乌发在皎洁月下散在了石身上,临水的发尾还沾上了溪水,在水里如藻荇荡漾。

他拿着钓竿,静静地坐在那。

与其说是钓鱼,还不如说是在参禅修行。

齐思铭知道贸然打扰是大不敬,便静静立在溪水边,与那人一同等鱼咬钩。

许久,一道清澈悦耳的男声传了过来。

“程门立雪而无雪,眼前只有这无鱼的小溪,回去吧。”

齐思铭知道他下了逐客令,但他并不想空手而归,瞧了瞧这水,又仰头望了望清辉的弯月牙。

“那倒不尽然。”他蹲下掬起一捧水,又任由水从他指缝间流逝,回归到清溪中再缓缓流去,朗声说道,“流泉得月光,化为一溪雪。”

此言落定,那人回头望着他。

那是一张清秀年轻的面容,眼目清醒,但眉眼普通,只有那瞳仁黑得不寻常。

朱苏允看了他半响,笑了起来,放下细细的鱼竿,光脚站在冰凉的石上,长发也从溪水里提了出来,湿淋淋的,滴落着水。

“晨钟暮鼓,古卷青灯,为我所欲也,你为何来?”

齐思铭不答,走上前来,兀自将鱼竿与木桶提在手中,喧宾夺主道:“今夜没有收获,走罢。”

朱苏允眼底有些许诧异,不过他依旧岿然不动,只在一旁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的举动,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你怎知道?”

齐思铭沉默良久。

夜风一过,竹林在身后沙沙作响,月华如水,一人站在溪水边,一人赤足立在石上,两相对视,一时无话。

朱苏允心中升起的一点兴味消散了个干净,一言不发地去拿他手中的鱼竿,却被躲了过去。

齐思铭将眼一抬,轻声说道:“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回罢,或者——”

“随我去一趟苍南山庄。”

——

齐思铭在此之前以为起码三顾茅庐才能请动朱苏允,但那一夜过后,他收到了那日拿着扫帚驱赶他们的小生送来的亲笔信。

“性情中人,莫敢不允。”

可直到三日后他们一同回到苍南山庄,齐思铭才真正明白朱苏允答应他的原因是什么。

“苏允哥,你真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才步入大堂,一个娇俏的倩影就落至眼帘,越过齐思铭这个当了她十几年的大哥,直扑入朱苏允的怀里。

齐思铭看得心惊肉跳,本想将穆倾城扯开但又无从下手,只得斥道:“倾城,成何体统!”

语毕,他歉意地看向朱苏允,却发现一贯从容淡定的人悄悄红了耳根,手足无措地望着怀里的少女,可眼底的柔情蜜意却是遮都遮不住。

齐思铭一头雾水。

朱苏允注意到他的目光,支吾道:“齐兄,我并非全为倾城而来。”

齐思铭:“……”

其实朱苏允在一年前便见过穆倾城。

那时他如往日坐在溪边,一手随意地摁住半湿的宣纸,一手拿着毛笔撑起下颌,入了神,毛尖的黑墨就这样一滴一滴落到了水里。

“欸,你在这干嘛?”

清脆甜美的女声乍然响起,他一惊,徒然回头。

少女坐在青石上,雪白的足落于水中,微微荡起水波。只是洁白的脚背染上了一点深黑,可见是他方才的无意之作。

她颇新奇地看着有些呆愣的朱苏允,过了片刻,她跳下了石,欢快地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微微歪头,眉眼弯弯道:“你怎么脸红了?”

——

穆倾城最后被穆望秋提去问话了。

朱苏允找了半天,最终在后山见到了躺在树下的齐思铭。

午后的阳光温暖惹人眠,齐思铭昏昏欲睡时,浅浅的阴影忽然落于面上,他察觉出一些凉意,微微睁开了眼。

“你可太惹我伤心了苏允。”他翻了个身,闷闷不乐道。

一声轻笑如涓涓细流入他耳中,朱苏允背对着光,笑容有些模糊不清,但脸庞又着了光晕,他便也知道那笑定是春风和暖。

齐思铭捂住头。

“我每日都在想要不要去寻她,踟蹰不定。”他说。

“高山流水觅知音,”齐思铭沉默了片刻,叹着气儿,说道,“我本意是邀你一道同风雨。”

“是因为你也爱山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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