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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不祥(35)

作者:紫邑 阅读记录


而今陛下手中啊,是人也无,钱也无,空有一腔抱负,无非折磨自个儿罢了。”

皇后是当年德妃,当今太后亲自为自个儿皇儿精心挑选的嫡妻,还要比陛下年长两岁。

成婚后一直琴瑟和鸣,怕是而今,连太后这个生身母亲都没有皇后了解陛下。

理所当然,也是最能体会陛下苦处的人。

加上现在后宫中干干净净,皇帝心思也不在美人儿身上,她虽与先皇后有同样心软的毛病,却无伤大雅。

二十几年顺风顺水,朝中的局面也更多是男人们要去烦忧的事,她的烦恼,无非是自个儿丈夫的愁眉不展。

因此,身上那一份善良尚存,对南宫姣这个公主,也更多是怜惜而非嫌恶。

皇后所说,南宫姣自然也没什么法子,只是跟着一同长吁短叹,顺便道些对皇兄皇嫂的感念之情。

未几,听得隔壁门响,里头帝王爽朗的笑声传出来,还有一个温润的男声,听着有些耳熟,只是音小,分辨不清。

皇后也听见了,眼睛一下亮了,“这位郎君果真高明,我都不知多久没听见陛下这般笑了。”

两人一同出去,正殿内皇后所说的术士也恰好出来,南宫姣抬眸一刹,步伐微不可见地顿了瞬息。

一眼交错,似是容了千言万语。

惯穿的月白直裾多了精致的绣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面容分明与之前一样,给人的感觉却大有不同。

与她的变化相似,也与这宫中许多人的变化相似,是权势、是野心带来的欲望与底气。

一切一切,与淡泊再无关联,这般鲜明清澈地在他眼中,在被她身影满满占据的黑色瞳孔里。

“司空殿下。”南宫姣微微颔首。

“公主。”

他笑起来,这笑容一如既往,真挚温润。

仿佛就算海枯石烂,他看她的眼神,也始终一如初见。

让南宫姣想起那个雨夜里,他惊慌地望向她时,满目疼惜与无措。

有什么东西,直击灵魂,比得上亘古的天地。

皇后先行,她与他错身而过,彼此宽袖短暂由风吹动,贴合摩挲一刹。

司空瑜忍不住手掌向上,在袖中做出接捧的动作。

可哪里拢得住一刹的时光。

身后殿门合上,他的手缓缓捏紧成拳。

殿内内侍在身侧指引,直到帝王身畔。

皇帝皇后亲热交握双手,南宫姣立在一旁,静静看着。

待皇帝目光投过来,她方郑重行礼,谢陛下大封恩赏。

皇帝笑容肉眼可见淡了下来,只浅浅颔首。

看到皇妹的一刹,他脑中首先浮现的,是不久之前,舅父对澜瑛阁这头虎狼蚕食皇家利益的痛心疾首。

还有近乎命令地,要求他先拿皎月公主开刀。

可是……

皇帝心颤了颤。

舅父一次次恨不得立刻除掉的人,都是他的血脉亲人啊。

四皇弟是无可奈何,是不得不为,那皇妹呢,皇妹何辜啊。

这般想着,皇帝看向南宫姣的眼神,带上了些许不自然。

笑容堆不起来,只连忙请她起身。

皇后敏锐察觉,自然地笑着嗔道:“行了陛下,我也就是来瞧瞧你,你好了,我便也放心了。宫中还有事,便不打扰你与皇妹说话了。”

皇帝见状,拉住欲转身离开的皇后,凑近说了几句体己话,惹得皇后瞪他一眼,拽回自己的袖子,随意一礼,款款行了出去。

南宫姣低眉,在皇帝叫她时才抬眼,神情因他的态度有些无措。

皇帝叹了口气,领她入内,示意她坐在榻上。

“身子可好全了?”

南宫姣抿唇点点头,“多谢皇兄关心。”

皇帝沉默。

他着实不习惯,不习惯皇妹对待他时这样拘谨的模样。

但不可否认,也因此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

在朝堂上越展不开手脚,就越害怕别人对他这个皇帝不敬,仿佛里子没了,面子就成了唯一剩下的东西,他只能牢牢抓住,不容有失。

现在看到皇妹这样小心翼翼的态度,他也不用担心又翻起不久之前所谓年少轻狂的账来,可以安安心心坐在龙椅上,摆出皇威的架子了。

“皇妹不必如此,以前我们兄妹如何,往后便还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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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初雪

南宫姣眸色微动,嘲讽的光在暗处一闪而过。

口中恭敬:“皇兄已是帝王,皎月不敢逾越,如今因着皇兄,皎月的日子已比从前好过太多,若行事反倒还如以前那般,便是不知好歹,辜负皇兄恩泽了。”

皇帝往椅子后靠了靠,心里头又舒坦不少。

舅父就是大惊小怪,皎月这个丫头,他从小看到大,哪有什么不了解的。

何必动不动就提什么生啊死的,如今不就很好,澜瑛阁阁主不是看重她吗,皎月人在宫里头,那澜瑛阁做事不得顾忌点?

“皇妹言重了,你是吾仅余的兄弟姊妹,那些封赏,再没有谁比皇妹更担得起了。”

说着说着,眼前又浮现这些日子一直萦绕着的,四皇弟的死状。

沉郁压上心头。

生死大过天,随着时间流逝,逝者不堪的情状在记忆中淡去,留下的,是愈来愈清晰的,彼此间兄友弟恭、肆意欢笑的时光。

于是看向南宫姣的眼神愈亲热了几分,“皇妹不必拘束,都是皇妹应得的。”

南宫姣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眸亮晶晶地,乖顺惹人怜。

皇帝叫人上了茶与点心,摆开棋局。

以前他从不屑于这样附庸风雅的事,如今却一日比一日更离不开。

幸好南宫姣对棋局也并非一窍不通,如此倒也你来我往,够得上一场兄妹情深。

黑白交错间,这一局棋,成了皇帝这些日子里除了清谈,难得悠然自得的时刻。

酣畅淋漓,举杯言语间渐渐有了从前三皇子倜傥的模样。

可待日影一寸寸挪远,南宫姣懂事地提出告退,皇帝笑容里头的真切像指间的沙,怎么拢也留不住。

他又是那个万人之上的帝王了,可却不是统领皇土的帝王,而是被日日欺瞒,竭尽全力挽救破碎河山,却收效甚微的帝王。

江山社稷、尔虞我诈,压得他连提起唇角的力气都无,心间满溢的怒火更像是他无能的印证。

南宫姣漫步下了白玉台阶,身后殿内吵嚷的声响震耳,守卫惊疑不定的目光投过去,面色惶恐。

南宫姣却如若未闻,稳稳上了辇。

庙堂再高,也是百姓托起来的,百姓水深火热,帝王但凡正常些,都过不安稳。

辇行一路,临近含凉殿时,天空竟飘下了点点的雪,轻盈脆弱的雪花落在她颈脖间红彤彤的狐绒上,也落在她长长浓密的眼睫。

还簌簌落在朱红门的另一侧,如玉郎君泼墨般的长发间。

这是今年冬日的初雪,沁凉美好,萧瑟中透出温暖之意。

郎君向她的方向行了两步,南宫姣叫停了辇,让他们先回去。

踏进这道朱红宫门,再行一射之地,便是含凉殿。

南宫姣看着轿辇在风雪中渐渐行远,回眸时步摇金芒闪动,抬眸郎君已至身后。

南宫姣微微一笑,“听闻殿下如今是陛下跟前红人儿,皎月恭喜殿下。”

司空瑜无奈摇摇头,“公主莫要打趣儿我了,不过是自己给自己寻了个差事,不至于饿肚子罢了。”

南宫姣被这话逗得笑入眉眼,微仰着头看着他,一双眼只映着他。

让他的心软软塌下一块儿。

“殿下寻我,可是有事?”

司空瑜眼神切切,让她一瞬窥见那眼波底下暗藏的庞然汹涌。

可最终随着言语淌出的,仍是涓涓细流。

“那日公主身中蛊毒,我始终忧心,如今看到公主身子大好,便放心了。”

南宫姣没说话。

若只为一眼,何必专门来此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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