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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不祥(148)

作者:紫邑 阅读记录


南宫姣浅浅勾唇,伸手揉揉她的发,“去熄灯吧,也该睡了。”

姬轻扬起笑脸,重重嗯了一声,欢快地转过屏风去外间。

南宫姣面上的笑容如雁过无痕,转瞬即逝。

她怔怔看着掌心。

她都已经忘了,原来,司空瑜的身份玉牌还在她这儿。

还是她当日为了祸水东引让松鸣鹤忌惮,故意将人灌醉,从他身上拿下的。

目的达到,可玉牌却忘了归还。

他未曾提过,或是觉得丢了也不在意,她也未曾想起。

若不是这一回恰巧被当作饰物与一众环佩一起带出来,她都不知道她还留着这一件物什。

被她拿走之前,他似乎总是随身带着。

若是……若是她之前想起,还给了他,会不会,搜寻的人就能通过玉牌,找到蛛丝马迹。

旋即失笑,玉牌这么小,他们连人都没有寻到,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寻到身份玉牌呢。

思绪翻飞,不由飞回了往日,飞回了断天崖下江河边上。

时至今日,她已经能抑住汹涌的情感,坦然回想。

那一日的每一处细节,也在一次次回想中越来越清晰。

他的神情、话语,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他自口中喷出的血,还有,他身上那么那么多的箭。

有些弓弩的力道太大,穿过他的身体,还有余力向前,刺破她的血肉。

她当日身上有些伤,就是因此而来。

曾经,在她手底下,何尝没有如此身死的敌人。

她也曾亲自搜尸,何尝不知那尸身会成了筛子,拼凑不出一处好的血肉。

她也知道,她一直命令阁中弟兄搜寻河流下游不松口,十天、半月、乃至几个月,他们以为她接受不了,也不敢提他们所知的,司空瑜当时伤势半个字。

可他们不知,对他的伤势,最清楚的,便是她了。

她当时眼睛不好,可每一处,都瞧得清清楚楚,清晰到那个场景的一切都蒙上了时光的尘埃,只余他色彩鲜活,鲜活到刺痛。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八个字,一开始,她只敢想前四个字,活要见人。

她总觉得,下一刻,他就会好生立在她面前,笑语温言:

娘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可每过一日,希望便小一分。

她曾日日在黑夜里,盼太阳不要升起,盼飞鸽传信带来好消息,盼他被救上了岸,有人精心照料。

就像他救下掉崖的她一样,水把他冲上河岸,他被人发现,险活一命。

可是没有。

一直没有。

希望渐被绝望吞蚀,她渐渐偏向了后四个字。

死要见尸。

这四个字,日日夜夜成了剜心之痛,成了一刻不停的折磨。

折磨到,她宁愿没有消息,宁愿找不到,这样,他就是活着的。

在世上不知哪个角落,好好活着。

这一点,又渐渐从害怕,迟疑,转为坚定。

像是某种直觉。

她自己的,赖以生存的,坚定不移的直觉。

……

朝阳生辉,洒在已然有欣欣向荣兆头的青川城,热腾腾的蒸气伴着吆喝声,在寒意还未退尽的清晨暖出人间烟火。

澜瑛阁守门人换值,两波人一起打开大门,结果刚开了一条缝,就被门口壮观的人潮唬得一下关上。

一瞬以为回到了之前人人叫骂堵门的时候,忙使其中一人去禀报阁主。

却听外头高声:“听闻今日公主便要回程,我们承蒙公主救命之恩,特来相送,麻烦小兄弟通报通报。”

里面人对视,一齐看向领头的。

队长蹙眉,有些怀疑,但还是高声回应:“已经使人通报,烦请稍后。”

匡裕正与南宫姣商议后续事务,听完禀报看向南宫姣。

南宫姣放下手中案卷,问:“来了多少人?”

“回主上,约摸上百,说是一家来了一人,不奢望求见,只是送些小物什聊表心意,求主上收下。”

南宫姣有了数,对匡裕道:“那暂且议到这儿,你先去迎,周全些,也送上我们的回礼。”

匡裕起身,“是。”

不一会儿,外头一阵热闹,南宫姣在楼中,隐约能听见几个嗓门大的带哭腔说着道谢之言。

目光停留在案卷前头几个字上,久久不动。

半晌,又将其放回桌上。

澜淙心早都飞到外头去了,后悔刚才没跟着一起去凑热闹。

此时遗憾:“主上,您怎的也不去瞧瞧。听听外头,这些话才对嘛,之前流言那么难听,此时就该多听这些感恩的话洗洗耳朵。”

南宫姣不理。

薛渐屏呵了一声,“你想听,把你留在这儿日日听得了。”

澜淙瞪他,“就你会说话。”

转头告状,“主上,你看他,我何时说要留在这儿了。”

南宫姣瞥两人一眼,道:“再吵,你们就都留下,让匡裕安排你们住一块儿,日日吵个够。”

姬轻看着一瞬蔫了告饶的两人,噗嗤笑出了声,成功惹来两个暗暗的眼刀子。

惹得姬轻撅唇不乐意,蹲下来靠在南宫姣膝边撒娇:“主上,您看他们。”

南宫姣手习惯性到了姬轻发上,“你们先出去,待匡裕回来再行议事。”

澜淙惊喜,薛渐屏诧异,一齐应声退了出去。

刚出房门,澜淙一把拉住薛渐屏,压低声音,“走,看热闹去。”

一下没拉动。

薛渐屏抽回了手,“要去你去,我就守在此处。”

澜淙退回冲出去的步子,转头,换了一幅正经面孔,“薛郎啊,百姓如此之多,也不知匡兄能否应付得过来,又多久能将人都好生送出去。

我是想着,还是议事更为要紧,若匡兄被缠住,不是让主上久等嘛,还需你我二人过去帮衬一二,你说呢?”

别以为他不知道,以前他薛渐屏可是最好玩乐,只不过后来拘在主上身边让洪嫆管得没机会罢了。

不然,他声名远扬的“薛郎”二字从何而来,还不是那些一同玩乐的狐朋狗友叫出来的。

还累得洪嫆都得了个“洪娘”的名号。

薛渐屏狐疑,但澜淙目的不纯,这话说得倒有理。

他将人拽回来,与澜淙换了个位置。

“既然你有如此担心,那我去帮衬匡兄,你留下来随时听候主上吩咐,虽匡兄那儿需要帮衬,但主上这儿也不能没人,兵分二路,两全其美。”

真让这小子去了,才是不知道要拖多久才能将人都送出去。

话音刚落,薛渐屏就直接转身。

澜淙低头抬头的工夫,廊道就连这人的影子都没了。

回头看看主上的房门,人都走了,他不可能再走,只能不甘地靠墙而立,老老实实守着。

脑海还在不断复盘刚才那一刹那。

他是想着两个人一块儿去,结果被一顿输出,再一看人都不见了,这架势明显事先就打算好的,趁他没防备,还不惜用上了他的鬼步轻功,生怕他追过去。

防天防地,没防住这人这么不厚道。

他就说,薛郎怎么会改性呢,这么好的热闹能放过?

怪他,怪他过分老实。

澜淙支着下巴,越想越忿忿。

不料下头的声音很快不见,他疑惑转头,想着透过窗看看,步子还没挪,就看到薛渐屏和匡裕出现在了廊道尽头。

往外一瞧,大门紧闭,门内干干净净,一个人影儿都不见。

回头,震惊看着走到近前的两个人,“这么快?”

薛渐屏大大方方斜了他一眼,率先敲门而入。

澜淙跟在后头,小声嘀咕,“这人改邪归正了?”

看着他的背影,想想自京城出来至今这一路,还真想不起来这家伙有像之前那么出格的时候,连言语姿态都格外正经。

算了算了,无论真的还是装的,能坚持这么久,他都服他。

挪开视线,与他们接着之前未尽的事务一同与主上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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