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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云见月明(85)

作者:阿相 阅读记录


余穆尧一行人蹲守了他们有些日子了,如今一举拿下,也算功成。王擎宇押着两名半死不活的普鲁士兵从二人身旁走过。

赵云磊忙道:“要我帮忙吗?”

王擎宇躲开了他:“不用,你就跟在后面,乘凉。”

赵云磊朝他肩头拍了一巴掌,嬉笑说:“这不多亏了你俩能干,用不着我出手么。”

王擎宇像是软硬不吃,越过他就走。

赵云磊小声地和萧仲文咬耳朵:“他以前的脾气可没这么坏,大半年前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你也瞧见了,他这脾气也不光是针对你们。”

萧仲文问:“你上回好像说,他是禹城人吧?”

赵云磊想了想:“啊,对,他和你们一样,是从禹城来的,你们曾经认识吗?”

“不认识。”

萧仲文目光定在王擎宇生人勿近的背影上,不知在想什么。

第86章 共浴

徐家营,起初不过是九河城的村民不堪朝廷重赋,一边又为普鲁人大举进犯所扰,而自发纠集的一群游兵散将。边关动乱,各路能人也常出没于此,徐家营主将徐靖领兵有方,又以宽仁待下,所辖徐家营的势力得以迅速扩张,待朝廷兵的军头有所察觉,抽调出兵力下令清剿时,已然无法制衡徐家营的势力了。

徐家营里,不乏被贬斥边境的文官、戴罪在身的将士、半路出逃的朝廷要犯、犯下血案被重金悬赏的江湖浪人,三教九流,聚于一堂,他们对外抵抗普鲁的进犯,对内反抗朝廷的繁刑重赋,在九河城内渐成一股与城兵两两相对的奇妙势力。

余穆尧与萧仲文初来此地,身上还悬挂着江湖的通缉令,萧仲文与徐靖是旧识,他掏出骨印才得以与徐靖相见,否则初入九河城时,便已被营里的人原路押回,要拿他俩的人头去赚一笔不匪的赏金。

徐家营里的人非是善茬,多为畏强欺弱之辈,便是余穆尧得了徐靖青眼,徐将军亲自授他以枪术,余萧二人仍被四周多双眼睛牢牢盯着。

余穆尧打小家境就好,经历也太过干净,初入兵营时吃了不少亏,周围的兵痞总拿他纯良的心性欺他,他红了许多次眼睛,后来才发觉掉眼泪珠子是护不住自己和萧先生的。

再后来,他出了几次任务,打服了向他挑衅的兵痞子,一杆银枪舞得虎虎生风,好歹把那些个妒羡的不怀好意的眼神压下去一些。

他这时,每每期期盼盼转头看向萧仲文,想讨他一些赞许,萧仲文很少依他,他武学天赋奇高,少年气盛,不懂藏拙,并不是件好事情,早有叶璟明的先例在前,萧仲文不敢掉以轻心。

赵云磊与他聊得来,时常道:“萧先生是个严师,只是小孩心性稚嫩,不知是否心照一二呢。”

萧仲文面庞清冷,赵云磊话毕,他长睫微微一颤,左手挽起袖口,瘦白的指尖随之落下一子:“赵副将,分心了,你这一片黑子可要叫我全吃了。”

余穆尧会不会失落,会不会记恨上他,这又何妨,他只需对得起叶璟明的托付。

萧仲文眼前又浮起的叶璟明的样子,几日前有禽鸟飞来传信,他已得知叶璟明无恙,只是不知他出山后宿在何处,如今可还安好?他思绪纷乱,元琴脆生生地连着喊他两句,才叫他回过神来。

元琴是徐靖的亲侄女,其父元瑞锋是徐靖的得力助手,营里的兵见了都得称一句“元军师”,元琴继承了她爹的聪慧,兵营一些杂物事都交由她打管,她年纪虽轻,往日言辞犀利不饶人,胜在生得娇俏可人,待人颇有些能力和手腕。

她今日穿着一身宝蓝团花束腰的裰衣,头上左右别一朵嫩绿的芙蓉莲,一头墨发绞做了双平簪,她袖口一高一低挽至手肘处,捧着一盆刚浣洗的衣物,抬眼冲萧仲文嗔道:“我方才喊了两声,萧先生都不理我,我听闻先生路上受了惊,如今是人回来了,魂还在外头飘着么?”

少女面上又是娇嗔又是担忧,很是拿人,萧仲文怎好不理她,便说:“托了赵副将作陪,这一路上总归是有惊无险,我已然无碍,让元琴姑娘担心了。”

察觉他话里的客套和生疏,元琴一撇嘴,手中沉甸甸的衣盆子朝前一送,萧仲文愣了一愣,伸过手去接。

元琴又一把将木盆抱回怀里:“算啦,看你魂不守舍的,就不指使你干这些粗活了。”

她明亮的杏眼往右转了转,示意萧仲文:“瞧你这一身风尘仆仆的,还不快随他们一起去澡堂洗个热水澡,你赶紧把这身脏衣服换下来,晚了可没人帮你洗。”

“这怎好劳烦元琴姑娘。”萧仲文摇头,转念一想,往日的衣裳都是让余穆尧一块洗的,如今他还和他怄着气呢。

他于是道:“还是我自己动手吧。”

元琴瞧了他一眼,张口还欲说些什么,萧仲文打断她:“我这就过去。”

远处赵云磊大冬天的敞开两片衣襟,露出大片黑亮的胸膛,他肩上搭着一个澡巾,看着二人大声招呼道:“萧先生,快来,晚些等他们下了操,进了澡堂,桶子里的水可就脏了!”

萧仲文应了一声,赵云磊又喊道:“小余呢,他身上沾了一身的血,一起过来洗洗?”

萧仲文这才察觉余穆尧一直跟在他身后。

他转过头去,见余穆尧咬着嘴唇,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和元琴,刚对上他的眼神,又迅速别过头去,不声不响地走开了。

有人远远吹了声口哨,嘲弄道:“富家公子又怎么会和我们这些泥腿子混在一起啊,挨在一块怕都脏了他的眼哟。”

赵云磊闻言踢了那起哄的兵一脚:“去去,人家小余是南地来的,没有和人一块洗澡的习惯,这多大点事儿啊。”

萧仲文突然想起余穆尧初来乍到时,是被一群光腚的兵牢牢堵着,他满脸通红地捂着全身上下残存的一块遮裆布死活不让扯开。

萧仲文回想起这个场面,一下忍俊不禁。他神色惯来冷峻,这一笑便好似高岭雪山动了春意,化开的积雪温润地流淌进人心里头,元琴呆在原地,一时没能挪开眼睛。

进了浴场,萧仲文褪下周身衣物,腰下只围着一块澡巾,他寻了个人少些的地方,拿木勺舀起桶里的热水往身上浇。

他一头黑发散了开来,披在肩上,湿发缠着他细瘦的下颚,颈肩,包裹着他细白的腰背,沟臀。

萧仲文接起一捧水再往身上泼去,浴场地方不大,四周热气升腾,驱散不少寒意,他闭起眼,舒适地喟叹一声。

他在一群黝黑的糙汉子堆里白得那么扎眼,余穆尧神出鬼没地跟在他身后,忍不住把他半边身子遮挡在了阴影里。

萧仲文神情有些倦怠,狭长的眼尾叫热气蒸得嫣红,隔了片刻才知道是余穆尧跟来了,他懒懒眯着眼睛,薄唇动了一动,面上少了些疾言厉色,倒显出一些脆弱和生动来。

余穆尧看得喉咙发干,道:“先生,我给你搓背吧。”

“你不是不乐意来吗,”萧仲文也不去计较他的阴晴不定,只是嫌弃道,“我不要你搓背,你手劲太大,没个轻重,上回就弄得我很疼。”

余穆尧低声道了歉,取过一些皂油抹在他发上,指腹轻轻按了按他额角,宽大的手掌拢着他的长发,一路轻柔地搓揉到发尾。

他小声道:“我这次一定小心,不会让先生疼的。”

他一双拿枪的手做这个,倒是温柔上心,丝毫不见生疏,萧仲文很是受用。

余穆尧舀过一捧热水来,浇在他发上,十指深深陷进他的发里,萧仲文始终闭着眼,余穆尧将他一头湿发绾起时,他突然问了一句:“你怎么又不生气了?”

余穆尧嚅道:“我怎么会生先生的气啊。”

他眼神一躲闪:“除非,除非先生待我不好,故意惹我生气。”

萧仲文道:“我怎么故意惹你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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