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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云见月明(29)

作者:阿相 阅读记录


萧仲文倒抽口凉气,仔细打量这个异族人埋在乌发下那张脸,又见叶璟明将止血的药粉敷在唐云峥伤上,将吊命的药丸塞入他舌根,但并未缓住他流血的趋势,可见伤他的毒药性之狠烈。

萧仲文说:“怕是性命堪忧。”

叶璟明手中一紧,将唐云峥肩背往怀中搂得更深些,他唇线紧抿:“常人流了这样多血,早已死了,他中了奇毒,抑不住流血,却仍能撑这么些天。”

他抬手一摸唐云峥腹下:“我一个月前遇见他时,他也是这般重伤倒地,如今伤势已好了八九,他身子自愈的能力非常人能及。”

“所以我信他,我信他能熬过去。”叶璟明这话一脱口,竟不知是说与萧仲文听,还是说与自己。

萧仲文凝神注视许久,说:“这个人的血肉仿佛在拼命聚拢,你看。”

叶璟明低头,见唐云峥伤口裂开的部分生出细白肉芽,几乎不可察,它们勉力生长,重合,又仿佛架不住剧毒霸道的侵袭那般,一边聚拢,一边散开,唐云峥所负担的痛苦可见一斑。

萧仲文震惊:“我从未见过这等本事。”

叶璟明沉思片刻:“我行走江湖的年头虽短,但这种功夫和体质,我之前也从未听过和见过。”

“这人来历诡异,本事了得,且身负血仇。”萧仲文无比笃定,又道,“他无论活与不活,他于你而言,都极为危险。”

他是个祸事。

萧仲文只差明言,他不是余穆尧那样的呆头鹅,也没有叶璟明接人待物那般稚子心性,方才唐云峥搂着叶璟明朝他看时,侵占和威慑之意他看得分明,他心中有个推敲,但不好过分说明。

他旁敲侧击问一句:“你二人相处到何种地步,你对他了解多少?”

叶璟明细想:“如今想来,我二人也算朝夕相对,同榻而眠,我从未见他运过什么功法,也未见他有哪些地方偏离常人许多,实在要说有,便是他精力充沛,为人太过热情。”

“同榻而眠,精力充沛,太过热情?”萧仲文如遭雷劈,他一脸不可置信,“你俩,睡过?”

叶璟明没好意思说他那会儿贪唐云峥菜做得好吃,只是说:“我那居所布置简陋,春夏多雨,总不能叫他寝在地板上。”

萧仲文忙打散些龌龊的念头,他暗自唾弃一声,他想他说的与叶璟明说的一定不是同一回事儿。

他手捂着脸,心想自己真是脑子发昏,还不待他尴尬扯开话去,身后一支利箭穿过车壁,锋利的箭头堪堪擦过他颊边。

追兵将至,叶璟明撩开车帘看去,后方人头攒动,兵马齐行,乌泱泱朝前压来,其中有剑盟中人,更有禹城军营中的城兵。

叶璟明冷笑:“好大的阵仗。”

“周怀晏开出的赏金不匪啊,禹城官兵也要来分一杯羹。”萧仲文也朝后瞥去,将匣中弓弩掏出,仔细擦拭,递给叶璟明。

叶璟明摇头,说我两手筋脉断裂,手劲差了许多,箭射不了太远,得是追兵离得近些,才好一发毙命。

他笑着对萧仲文说:“你来试试?你害怕吗,仲文。”

萧仲文接过了他手中的弩,细长的眉头扬起,哼笑说:“怕甚?”

他那双握惯了笔的手长且细瘦,这时牢牢扣住弩机,额上因心绪激动,泛起薄汗。

他颤颤,又感慨万千地摸上弓壁:“我惯会拿笔杀人,如今拿弓拿箭,恣意张扬地穿透敌人的血肉,会是何种感受呢。”

他说罢,愤起向后,怒发一箭,箭羽破风而出,却偏开追兵的方向许多,眼见便要落空。

萧仲文心中不免失落,却见身后另一只箭迅猛接上,将他发出的那箭打落一旁,两只箭精准扎在路旁的灌木里,轰一声烧起一片火来,惊得追兵身下马群纷纷失控,骏马嘶鸣,止步片刻。

萧仲文一愣,见前方正驾马的余穆尧手里握弓,笑盈盈看向他,那漂亮的一箭正是由他续上。

余穆尧得意对叶璟明说:“师父,你还说仲文兄不通武艺,这明明发得一手好箭呀!方才我二人心心相通那两箭,你说漂亮不漂亮!”

萧仲文见他箭法精湛,一挽颓势,还要将功劳记在自己头上一笔,自觉有些丢人,一时喉中滞涩,偏过头去不愿多言。

余穆尧见自己马屁没拍上,还好似将人惹恼了,心中叫苦,心说他怎么又气了,这会儿又气哪儿了。

余穆尧郁闷地掰动弩机,连发两记,一发向灌木丛,一发正中为首追兵的前胸。

登时焰火连天,沿途两道越烧越烈,追兵跌落马下,后方刹手不及,他死于前赴后继的铁蹄之中,一时间人仰马翻,无不惊惶。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六一快乐,永葆童心(虽说没啥人看)

仲文:你俩睡过?

小叶:睡过,吃人嘴短,没好意思不让睡。

小唐:睡过,没睡上。

第28章 分散

兵马和刀箭,随左右两道烧起的熊熊烈火,一路向前追来,转瞬迫近眼前,余穆尧在前牢牢掌着绳缰,扬手在马臀上鞭出血来,骏马吃痛,奋力疾驰,仍是落于下风。

敌人驾马追来,将马车夹在中间,离车只一步之遥,一左一右试图逼停余穆尧。叶璟明将唐云峥交在萧仲文的手里,撩开车帘,一手攀着车壁,一手挽弓,眼明手快扣下弩机,连发数箭。

敌人身骑马上,举起手中刀刃要挡,不想利箭纷纷切中马腿,身下马匹一声嘶鸣,马膝屈下,朝前跪倒,敌人随马委身一跪,扑进泥里。

余穆尧的车又与后方拉开些身距,叶璟明再一摸身后箭匣,发觉已是空了。

余穆尧见状说:“前方过水桥了,师父,你来驾车,我去拦着他们。”

他不待叶璟明同意,身影一旋,飞身扑向身后就近的一名追兵,士兵眼前一黑,已被他一脚踹下马去。

他拔出身侧剑来,一回身,骏马长吁,蹄声哒哒,他立于马上,一力拦下各路追兵,剑指尘嚣。

余穆尧傲然道:“围追截堵算什么本事,先打过我再说吧!”

众人沉默片刻,不怀好意相视一眼,随后便毫不客气地拔刀往他身上招呼。

余穆尧冷笑一声,高声道:“还当真是,雕虫小技啊!”

叶璟明掌着绳,远远听见他激昂的声音,略一沉吟,驾车转了方向。

他没有过水桥,驭马沿着江岸一直跑,刀剑相交之声,与余穆尧的呐喊都离得渐远,他侧头对萧仲文说道:“过了这水流湍急处,你便下车,躲在暗处等穆尧前来寻你,若等他不来,你便见势先行离去。”

萧仲文一惊:“你如今要去哪里?”

半空盘旋的江鹭扑打翅膀,应景发出悲嚎,叶璟明看着波涛怒哮的江面,说:“青煞山。”

萧仲文断然拒绝:“你进了青煞山,难道还会有活路吗,还不若留待原地束手就擒,周怀晏喜怒不定,意不在杀你,一切还有待后说。”

叶璟明反问:“你怎么知道追拿我的人里都是周怀晏的人,你猜里头为什么会有城兵?”

萧仲文一下悟出其中意思来,他手藏在袖下,捏得指节泛白:“周怀晏想重掀旧案,与旧案相关的潘阎一党的人自然想压下这事,在案子重审前,灭口关键人物是最好的办法。”

“是,即使周怀晏不想我死,也有其他的人不会想我活,况且,”叶璟明回头看一眼身后,悲愤的心绪自舌尖滚过,一字字咬得重些,“况且,他们不会善待唐云峥,我不能让他再经历一次我身上发生过的一切。”

萧仲文直将下唇咬出血来:“我难道就这样丢下你吗,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从未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无能。”

叶璟明说:“并非如此,仲文,我已把穆尧交给你了。”

萧仲文一愣,抬头看向叶璟明决绝一双眼眸,一时竟是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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