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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云见月明(166)

作者:阿相 阅读记录


一把药粉泼在方才缝合好的伤口上,堆古两腮横肉一抖,挣扎半天起不来身,随后又无力瘫在狼皮毯上,身旁戴着鬼面獠牙面具的天巫手摇铃铛,跨过火盆,在营帐里跳着大神,耳边嗡嗡作响,堆古心绪烦乱,头疼不已。

他道:“休整一天,加速行军!”

格来觑视一眼皮毯上淌下来的血迹,一股一股,连珠成串。

他讷讷不敢答。

堆古自上霖江一役中死里逃生,迄今已两月有余,昔日的铁鹰王加央,那日一刀将他砍成重伤,他昏迷整整三日后方才转醒,再无法全力指挥战斗。

北国深谙趁胜追击的道理,没给他留有喘息的机会,堆古接连战败,普鲁大军后力已然不足,李望率兵再度攻来,堆古防御不成,溃败连连,他当初接连夺下的三座城池,费城、鹿城、九河城,一个不差全都让了回去。

北国再打,就打到普鲁了。

普鲁粮草供应不上,遣去的使者有来无回,堆古虽照常收到坚赞的书信,已知是后院起火,无法挽回。

堆古上下无门,进退维谷,加央那一刀,险要了他的命,又夺了他的运,真真切切砍在了他的心上。

他大势已去了。

思及此,堆古撑着身子,嘴里噗一声呕出一口脓血来,在狼皮毯上缓缓泅开。

夜至三更,格来在半梦半醒中,听见账外嘹亮的号角声,他一下翻身坐起,急急赶去,堆古已武威骑于马上,清兵点将,整装待发。

一片举起的猩红火光中,格来远远瞧见堆古凶悍却铁青的面庞。

在中原吃了败仗,堆古不得已打道回府,回普鲁将始作俑者揪出,打赢内斗这一战,是他最后的退路。

格来见他这虚张声势的样子,心有戚戚,沉思片刻,只得扯上盔甲咬牙追上。

昼伏夜出,行军三十里路,离别家乡大半年的普鲁战士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了家乡脚下。

格桑在半夜惊起,听见了堆古率大军气势汹汹杀回的消息,宝殿四处灯火通明,殿内人群拥堵,局势一片混乱,他跨身上了马,在一片嘈杂声中匆匆往城门处赶去。

他快行至城门口时丹巴身旁的传令官认出他来,叫住了他。

他下了马,传令官顿珠压下声道:“丹巴督主喊你到主帐一聚。”

格桑还未问明个所以然来,便被一干人簇拥着便走。

顿珠在他身后紧追一句:“百长切勿轻举妄动,淌这趟浑水。”

格桑急了,堆古被堵门外,俨然一副要开战的架势,白狼一派又哪有按兵不动的道理。

他在主将营里看见了他的舅舅,白狼王丹巴,正一脸病容地瘫坐在圈椅里,身前站着一个满脸怒容的青年。

格桑认出他了,是普鲁仙医,也是前任国主多吉手下的第一谋士,萨杰。

萨杰指着丹巴鼻子骂道:“丹巴,早先明明已商议好了,我们牵制住普鲁境内堆古的势力,而堆古兵马杀回城后,你需出兵与堆古抗击,彻底将堆古绞杀在城外,你如今言而无信。”

“你迟迟不肯派兵前来,这是何故!”

丹巴咳嗽两声,嘴里唾沫溅到浓密的腮帮白须上,声音极为虚弱。

他瞥了萨杰一眼,又装模作样咳了两声:“我如今这幅样子,实在有心无力……”

丹巴:“白狼部落始终遭到血雉部落压制,这几年势力渐微,对于堆古此次退兵杀回,我亦有心与他一战,但奈何突染疾病,再想与他相斗也是难以为继。”

“我已派了五千兵力前往增援,此番便尽人事,听天命了。”

萨杰怒极反笑:“堆古出兵中原落败,折损兵力三万,大军仍余七万人,你派五千兵力给我们,五千打八万,岂不叫我们自寻死路?”

丹巴便伏低身子,装着傻,一边招手唤人,顾左右而言他。

“年纪大了,耳朵听不清事,该是喝药的时候了,顿珠!”

传令官顿珠急忙上前,几个侍卫紧随,将萨杰请了出去。

萨杰被推搡着,大喊道:“丹巴,你这个缩头乌龟,你软蛋,孬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想逼出铁鹰督残存的势力,叫我们与堆古打,你在后边好享渔翁之利!”

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嘴里结巴起来:“你配得上我们的谋划吗,配得上加央的打算吗……我真恨不能……”

“哎!”他恨其不争唾了一口,一跺脚,转身飞快跑走了。

格桑在门外目睹了整个事态,再一看圈椅中的丹巴,他早翘起腿来,惬意呷了口顿珠呈上的美酒。

哪有半点病态的样子。

格桑脱口道:“舅舅,你骗了他们?”

丹巴脸色微变,顿珠急忙道:“格桑百长,督主有自己的打算,百长请谨慎言行!”

格桑亦有些激动:“可是白狼被血雉压了这么久,那么多兄弟死在他的手底,不就等着报仇雪耻这一日吗?既然选择与铁鹰联手,堆古如今就在脚底下,为什么说话不算数,不愿意与堆古痛痛快快打上一架?”

丹巴手掌一拍案板,气得两眼一瞪:“小兔崽子,你放肆!”

顿珠解释道:“百长不懂督主用意,让加央与堆古先打,能减少白狼部落的牺牲,如果加央有意称王,我们接下来就可以反打他们,极大削减两方的势力,督主才能在这场纷争中顺利继位为王。”

格桑想了想,拧紧了眉头,而后正视丹巴。

格桑:“舅舅,我清楚了你的用意,我知道中原有个战术,叫“坐享渔翁之利”。可是白狼既与铁鹰有约在前,有了联盟之情,他们已为我们在普鲁境内牵制住了堆古的势力,而在他们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却背弃了誓言,等着捡他们血战之后的便宜。”

“这将坐实了我们言而无信的口实,普鲁千千万万的子民将如何看待我们?更何况,普鲁虽一直内斗不断,白狼部落就是因为仁善才一直得到子民的信赖,舅舅所推崇的众部落安定和平,难道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吗?如今大战在即,不管是来自铁鹰还是白狼,最终死在家门口的年轻战士们,身上都流着普鲁人滚烫的鲜血啊!”

他虽年少气盛,但少有这样冲撞过丹巴督主,丹巴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站起身怒冲冲朝前一指,话还未出口,格桑看他一眼,已经转身飞快跑走了。

丹巴气血上涌,两眼一黑,顿觉天旋地转,他又一屁股摔坐回椅上,真好似一语成谶,染了病似的。

他忙怒喊道:“快派人去追他——!”

格桑一路急跑,眼前堆古大军围城,城兵誓死不开城门,架起火炮,在城楼严阵以待。

格桑小跑到楼上,没有人问询,也没有阻拦他,众人皆是一脸凝重,眼中浑是视死如归的神情。

格桑俯视着,楼下堆古的前锋已驾盾,盾牌兵后紧随弓弩手,纷纷举起弓来,瞄准了城楼。

格桑看得眼眶一热,恨不得扑上前与其厮杀。

身后轻飘飘传过一句话来:“怕吗?”

格桑冲动不已,不假思索回道:“怕什么,与他们打!”

身后来人低沉笑了一声,格桑正要回头,被他一手把住了腰,另一手持弓弩,交到他手里。

男人握着他的手,引导他拉弓,对准敌方主将,堆古。

“砰——”一记雄浑的鼓声随之擂起,正午的日头灿烈,金光照耀下来,格桑心头狂跳,目眩神迷,两方人马虎视眈眈,视野一齐聚到他身上来。

男人说道:“照着我的话,一字字念。”

格桑耳边一烫,他无法回头,身后男人操控着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有着不可抗拒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血雉王堆古,在潍城攻城一战中,指挥不利,折损兵力两万,上霖江一战堆古再度失策,遣一万兵力殊死拼搏,悉数折于上霖江中。”

“堆古为将不仁,为王不义,前国主多吉实遭其残害而死,赵姬留有手信,留下真正圣诏,国主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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