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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云见月明(147)
作者:阿相 阅读记录
见袁良一脸木讷,他又斥了句:“愣着干嘛,端水进来给我,不行,我得沐浴更衣才是……”
说罢他一咬牙:“李尚兴,这个败类,他一定不曾洗过,那东西在我手里时,还是热的……”
他胃中一阵翻腾,时至晌午,他也没了用膳的胃口,匆匆吩咐燕菁道:“随我来,替我更衣。”
燕菁在他身后偷偷捂了鼻子,不情不愿跟着去了。
李尚兴虚汗如雨下,跌跌撞撞从剑盟里出来,拿了根枣木作拐,一瘸一拐便直奔禹城郊外去。
路上下起雨来,他也不敢过多耽搁,足足五个时辰方才到了地方,他一见破庙的影子,便一头撞了进去。
庙里黑黢黢的,夜里凄冷的风穿堂而过,他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臂,与阴沟里的老鼠一起发出颤颤的呜咽。
他小声道:“大人,大人,我把玉送到了,也将您的话一五一十传达到了,我连那粪池里泡过的玉,都送给他了,大人饶我一命吧……”
“好疼,好疼……”
他蜷成一团,一咬牙,伸手颤栗地揭开血淋淋的裤脚衣料,露出一截血肉簌簌脱落的白森森的胫骨来。
伤口肉眼可见地不断恶化,皮肉腐烂溃败,李尚兴脑中生出幻觉,骨头缝里仿佛钻出了蛆虫来,窸窸窣窣地,啃他的肉,吃他的血。
“大人,大人啊,”他哀嚎着,“我把消息如约传到剑盟了,你救救我吧。”
“求您……”
一根阴森的巨大镰刀以雷霆之势挥至他跟前,冷白的刀锋挑衅地描画他痛苦至狰狞扭曲的轮廓。
来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双幽沉碧绿的眼睛。
李尚兴忙不迭扑到他脚下,向他索求解药。
“我的腿已经完全烂掉了,伤口还在溃烂,我晚一些,整个人都会烂掉的……”他哀求着唐云峥,“救救我。”
唐云峥歪了歪头,像看一只随时都能踩死的臭虫。
李尚兴恐他不信,嘴里喋喋不休重复道:“大人料事如神,所有的话都对上了,周怀晏已经收下玉佩,他相信了我,我已如大人所愿。”
唐云峥揉了揉耳朵:“我知道。”
李尚兴愣了一下,抬眼看他一眼,恍然大悟,午时他正在窗外。
李尚兴但凡说错一字,他在两边都会失去价值,唐云峥也会立即取他性命。
唐云峥将一支长颈药瓶丢给他,他贪婪扑上来,拔了瓶塞整个倒进嘴里。
他舌尖被倏然蹿出的红脚蜈蚣一下咬了,钻进他喉中去,他抠挖了一阵,很快疼得在地上连连打滚。
唐云峥眉头一挑:“哎呀,你也太急了,天黑一个没看清楚,我拿错药了。”
李尚兴痛苦地滚了两滚,被唐云峥一下擒住肩头,将一团绵软的肉芝捂进他嘴里,迫他咽下。
李尚兴:“唔,唔……”
“听着,”唐云峥低沉的嗓音像深夜地狱中爬出的索命厉鬼,“我已践行承诺,你的腿会好起来的,但你的肚子每到夜半便会被蛇虫咬噬,它们掏完你的肚子,就会顺着肠子,血管,去啃食你的肝,咬烂你的心,最后在你的脑子里繁衍,产卵,无数蛇虫会从你的头皮钻出……”
“啊,啊……”李尚兴捧着脑袋,神情癫狂,崩溃大叫。
唐云峥显然并不准备弄傻了他。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他,踢死狗般踢了他一脚:“去让周怀晏更信任你,我会教你怎么做。”
“不容有失,你知道的,你没有拒绝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订阅很糟,收藏反掉,反省了一下自己,我沉淀一下,最近不看收订和评论了,希望不被数据裹挟,好好写完沉云的结尾
第138章 掷筊
亥时三刻,燕菁别院。
这地方僻静,叶璟明悄声潜入,院里长廊如带,迂回曲折,各院屋脊参差起伏,檐首雕饰琉璃金凤、狻猊、螭吻,叶璟明挪开目光,步行过茂密竹丛,至风亭水榭,便见亭上悬了山猴、狡兔、白象,各样兽面绣灯,灯火璨然,俨如白昼。
这处装饰雅致,富贵难言,叶璟明打听到了消息,周怀晏常在此处落脚。他绕开了护院,稍一纵身,跃上高头树冠,待人走远后,他再行悄悄摸进主院中去。
今日剑盟有宴席,周怀晏不在此处,正是动手的好时机,他悄声进屋,方才掩实了门板,便探到一丝轻弱的呼吸声。
屋里有人,叶璟明屏紧鼻息,躲在梁柱后,前方烛影摇曳,晦暗不清,隐见一道身影跪伏在佛龛前,手捧在胸口,连声祷告。
他在掷筊。
叶璟明竖起耳听,见他嘴里絮絮问道:“……所做一切恶事,与我无关,我能求得全身而退吗?”
一掷不应,二掷不应,三掷,竹头凸面双双朝上,为阴杯,神佛不允,凶多吉少。
佛龛前皂白衣衫的男子见状举起袖来,低声呜咽。
“可不干我的事,我、我只是与他睡觉,是他迫我,又不是我情愿的,我非与他坐在一条沉船上么。”
“佛祖也不帮帮我。”
他埋怨一句,又蜷着身子跪在蒲团上,仰脸哆嗦着讨好道:“我给你烧许多许多香火,给你供奉海灯,我还能偷他的钱来建一座大庙,叫世人纷纷朝拜你,你行行好,他日若是周怀晏多行不义,暴毙身亡,可别牵扯到我分毫啊。”
他与神佛讨价还价。金铜观音铸像长眉冷目,唇角微挑,烛光映在菩萨金黄昏暗的面孔上,目光慈悲中仿若夹着几分戏谑与嘲弄。
燕菁耷拉着肩,身子瘫软,索性盘腿坐在蒲团上,抱着双臂,哭声越大:“你都不帮我,可就没人帮我了,完啦,完啦,我要被他害死了……”
叶璟明暗地里听着,不觉有些好笑,又在他话里推敲出一些什么。
周怀晏屋里藏着个男子,他是个好男色的。可惜枕边之人早有异心,恨不能早早摆脱他才好。
叶璟明此行,有所目的,再晚便不好行事,他正犹豫是否敲晕眼前这人才好,忽得瞥见燕菁扭脸过来,一张年轻俊秀面孔,竟有他有八九分相似。
叶璟明怔住,一股寒意从头淋到脚底。
他见眼前这张熟悉却陌生的脸上神色恹恹,眼前这人双掌合十,嘴里小声嘟嚷个不停:“佛啊,佛啊,再帮我一次,要么趁他私通普鲁的事情还没捅穿,就让他今晚得个大病,明日一早升天,我赶紧卷铺盖跑路,没人能查到我身上来……”
“你供的是观世音菩萨,求错人了,笨蛋。”
这话还不及传入耳里,燕菁后颈先挨了一掌,他两眼一昏,软绵绵便倒在叶璟明臂弯里了。
叶璟明抱起他,扶至榻上去,举了灯来往他面上一照,看了个清楚。
修长的眉,秀逸的眼,隽秀直挺的鼻梁,轮廓如凿,发若流泉,像是照着叶璟明的模样一笔一笔描画出来的。
叶璟明皱眉,指腹触碰榻上之人眼尾处乍隐乍现的刀痕,心中一叹。
周怀晏作孽太多,为一己私欲,又祸害和作践了一个可怜人。
他微微扯开燕菁衣襟,底下这具身子肤白胜雪,偏雪地里落了无数扎眼红痕。
叶璟明喉结一沉,眼中浮起愠色,他极是恶心。
少顷,他勉强按下在此处手刃了周怀晏的冲动。
他起身,在屋内四处搜罗周怀晏可能留下的情报,却不带走,只是细细翻阅一番。
他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支瓷瓶,他本戴着一副乌色指套,指尖沾了药水,一页页抹在周怀晏常常捧读的信笺和古籍上,书案,笔架,镇纸,也都留有痕迹,做完一切,他扫了一眼塌上陷入昏睡的燕菁。
那是个懵懂的,不大聪明的,身世可怜的孩子。
这无色无味的药剂留在枕面最好不过,叶璟明来时不知周怀晏屋中还藏了一人,他又看一眼燕菁,将余下的药收入怀中。
周怀晏狡诈,行事缜密,且颇通药理,这药不能致命,却能致使他嗅觉渐失,剑盟内外已布眼线,晚些送至他房里的炭中会暗中添上一味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