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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云见月明(138)

作者:阿相 阅读记录
这位新帝继位不过五年,雷霆手腕,平日作风却变化多端,叫人揣摩不透。

刘彦辰想了又想,连着几日寝食难安,不想滋事的人很快自行找上了门来。

更深露重,侍郎宅邸守门的下人懒懒打了个哈欠,转眼见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着一身墨蓝直裰,挽着两袖,垂眼站在门前。

仆人拿了棍棒来,警惕瞧他一眼:“来者何人!为何这个时辰才来访?”

萧仲文眨了眨眼,将手中那封搅得朝堂天翻地覆的檄文呈上。

“这是我的拜帖,还请大人草草过目。”

他微笑道,眼风淡淡,不卑不亢。

“不早不晚,在下此番过来,应当正是时候。”

第130章 斗戏

侍郎府有贵客到访。

中书侍郎刘彦辰夜深未眠,寒风携雪絮推开扇窗,雪映寒枝,松影摇动,刘彦辰烦恼地敲了敲额角,背手迈至窗前,满腹心事看着月下萧寂的雪景。

贴身仆从匆匆跑来禀报,连礼都不及行,贴着他耳朵说道:“那位来了。”

他话未落下,一只锦靴迈进门框,来人笑吟吟说:“我见屋里着了灯,想刘大人应是还未歇下,今夜冒昧造访,可有打扰大人啊”

刘彦辰急忙迎去,赔礼道:“是在下有失远迎,黄……公子,还请上座。”

他回头叱一声,贵客驾临,怎不及时来报。

黄公子摆手:“我从后门入内,就是怕刘大人过分拘礼。”

他常服到访,这倒也不是头一回的事。黄公子生得一副剑眉凤目,年纪较刘彦辰还轻上十岁,他这下款款落了座,姿态雍容,话里还不忘侃上刘彦辰几句,反是刘彦辰在他跟前不自在了起来。

刘彦辰斟酌片刻,小心问道:“公子此次过来,可是有国事与在下相商?”

黄公子吹了吹碗沿茶沫,他轻啜一口,扣上茶碗:“不谈国事。”

他眼皮一垂:“倒是我近来听了些坊间故事,颇感兴趣,很想听一听刘大人的见解。”

刘彦辰竖起耳朵,果不其然听他提到这几日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的那篇檄文,刘彦辰避重就轻扯了两句,见他敛眉不语,眼中无澜,一时也揣测不出他心意来。

黄公子与他聊了一阵,话锋一转:“你说这人敢直言声讨李首辅,如此胆大包天,几时才能抓到?”

刘彦辰抬手抹了把汗:“快了,快了,我向刑部那边催催。”

黄公子长长“哦”了一声。

“若是抓到了,按照当朝律法,对待此人此事,刑部又该如何处理呢。”

刘彦辰暗里偷瞄他,看了又看,片刻小声道:“这人无凭无证,诬蔑当场首辅,按律是,当斩……”

黄公子垂头,指头搁在膝上,捻了两捻,神色莫辨,不置可否。

刘彦辰醒过神来,急忙接上:“不过……”

仆人打门外边匆匆跑来禀报,一见黄公子也在,一个急刹,又欲原路折返,他跑得太急,险些在两人眼前摔了跟头。

刘彦辰讪讪:“真是让公子见笑了。”

“什么事情急成这个样子!”

仆人支支吾吾,黄公子笑:“原是在下听不得的事,不妨,我回避就是。”

刘彦辰赶忙招手:“还不赶紧过来说!”

仆从只得道:“老爷,门外有人找。”

刘彦辰松了口气,竖眉道:“有人找就有人找,多稀罕的事情,值得你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黄公子老神在在逗着一旁刘彦辰挂在笼里的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惯来疑心甚重,刘彦辰是晓得的,当下吩咐道:“何人到访,你直说就是。”

仆从舌头都打结了,声若蚊蝇道:“就那,那个写讨李首辅书的……”

他话音一落,刘彦辰两只膝盖一抖,险些也原地摔上一跤。

他转脸忙向黄公子辩解道:“我,我不识他呀!那篇文章也不是我指使人做的!臣愿指天誓日……”

“刘大人,”黄公子打断他,目光幽沉,看不出情绪,“我当然愿意相信刘大人是清白的,可是若刘大人再将人拒之门外,一会人跑了,可就没了对证啦。”

“对,对,”刘彦辰一拍脑袋,“快把人逮进来,带过来好好地审!”

黄公子弄了弄鸟笼里锦鸡的羽毛:“我倒想看看刘大人是如何审的,刘大人,应当不介意我旁听吧?”

他说罢,施施然便走到屏风后去,场上只余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气。

刘彦辰急得额上滚下冷汗,他登时明白,这位主是要看戏咧。

他心想,非要将这胆大妄为的人好好教训一番不可。

不想教不教训另说,刘彦辰见到了人,倒是大吃了一惊。

萧仲文肩上积了一层薄雪与夜露,他冲刘彦辰一躬身,缓缓抬起一张眉目疏朗的面孔来。

“刘师兄。”

刘彦辰措手不及:“仲文,怎么是你?”

他一瞬心念电转,拔高了嗓子:“我与你将近十载未见,你这突然造访,所谓何事啊?”

萧仲文:“师兄心里应已知晓,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刘彦辰粗着嗓子道:“话却还是要讲清楚的,我与你可好久没有联系了,往日也无瓜葛,你今夜来访这般突然,我确实不知你是何用意了。”

萧仲文苦笑:“我晓得师兄不愿见我。”

“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声讨老师的那篇檄文,是我写的。”

刘彦辰瞄一眼身后,清咳一声:“我知道。”

“我不写那篇檄文,我见不到你,”萧仲文想了想,“自然,书中所表,也正是我的立场。”

“我以为我的立场,与师兄的立场该是一致的。”

听到这,刘彦辰便已定了心神,遂一撩衣摆,坐下身来:“你是觉得我与李首辅政见相悖,你写那种贬斥李清正的大逆不道的文章,就能被我收入麾下,你想谋求个一官半职?”

“这算什么,投名状?”

“非也,师兄,仲文不求为官,”萧仲文垂下眼,沉声道,“别说官职,我写出这篇文章来,已是将身家性命全数押上,我深知此次行事离经叛道,哪怕师兄恢廓大度,愿意庇护仲文,仲文如此处事,已然酿下祸根,哪怕日后入职,不免也会牵连师兄。”

刘彦辰方才坐下,腰板又挺了起来,目光惊疑不定:“那么,此次你在京都掀起那么大的风浪,究竟意欲何为?”

萧仲文:“我从前在九河城的徐家营做事,半年前朝廷一纸文书下来,徐家营被指为边城贼寇。”

刘彦辰:“哦,你是想洗清你自己的身份?”

萧仲文定定看他:“不,如果我还能苟且留下一条性命,我依旧会回到徐家营,做那所谓的贼寇。”

刘彦辰揣摩不准他的意思了。

萧仲文一撩衣摆,直直朝他跪了下去:“我来,是想求师兄为徐家营翻案,徐家营的弟兄是一群为抵御普鲁而集结的有志之士,我们并非贼寇,亦绝无逆反之心,我代表徐家营五千弟兄,以性命起誓,我们愿归顺朝廷,愿堂堂正正战死沙场,为北国,为当今圣上,抵御外敌,肝脑涂地!”

屏风后轻轻响动。

刘彦辰听见动静,眼珠一转:“你是要为整个徐家营正名。”

“是。”

萧仲文回答得铿锵有力:“师兄,我此次九死一生,逃出潍城赶来见你,可还有五千兄弟被围困在潍城山上,粮草已经耗尽,只能等死,潍城被围,援兵不知何时到来,这样一批心系百姓,愿为百姓战死的队伍,却要受到自己人的追捕,还要背着贼寇的污名,生生饿死在不知名的矮山上,仲文不甘!”

“仲文实在不甘!”他伏下身,头重重磕地,“徐家营人才辈出,前有徐靖,再有黄缨,如今赵云磊,余穆尧,各个都是上阵杀敌冲锋陷阵的猛将,既为猛将,就该做国家的矛,做圣上的刀,如今国家正值生死存亡之际,却叫神勇爱国的将士枯坐荒山受冤等死,岂不叫人痛心疾首,至悲至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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