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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云见月明(117)

作者:阿相 阅读记录


他兴冲冲就要与叶璟明去说,萧仲文喊住他,模样左右为难。

“消息是我编的,根本没有船夫搭救这回事,”他抿紧了唇,终是道,“他忧思太过,心气郁结,我恐怕他一点意见听不进去,又去剑盟莽撞复仇,故才编来骗他的。”

“他痊愈后,会动身到鹿州去,我们在九河城,万一有个好歹随时也好接应他。”

“我说给他的消息是假,但九河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千真万确,徐靖因伤重病,我们得尽快赶回去了。”

余穆尧步子一下停住,惊诧看着他,片刻摸摸鼻梁:“先生这样做,虽骗了师父,用意却也是好的。”

“只是日子一长,希望被磨平,师父到底会得知真相,最后又该会如何自处啊。”

萧仲文一叹:“只能寄希望于日子长了,有些人事慢慢淡忘,他能早些走出来。”

余穆尧咬了咬下唇:“可若过往经历太过刻骨铭心,便是年岁渐长,每每记起更会苦痛不堪,难以言说吧。”

他低头想着什么,莫名问了句:“先生此举是好意,可事情若发生在我身上,先生也会这样欺瞒我吗?”

不待萧仲文开口,他又一扫消沉,笑笑道:“先生别回答我了,就当是我先前胡言乱语,有我守着你,你我才不会生出什么意外呢。”

他跑走了,又飞快端着吃食折返回来,上头盛着萧仲文爱吃的梅花烙饼,香气扑鼻,只是个头滚圆,面发得不好,卖相不佳。

他道:“前些时候叫唐大哥教我做的,只是还没学成……先生尝尝看吗?”

萧仲文吃进嘴里,一下噎得难受,但见他瞳孔晶亮,满脸期许,终是违心夸了一句。

结果待他二人与叶璟明一齐上路时,萧仲文对着一盒子烙饼干粮,苦着脸犯了难。

他没好意思推给叶璟明,只得照单全收。

叶璟明手搭在船窗上,一手撑着下巴,神情萧索,船舷离了岸,他看见山脚下为唐云峥亲手立的那块墓碑离得渐远,碑上鲜红的新漆依旧瞩目,遥遥望之,“唐君”两字生动鲜明,氤氲在一片朦胧水色里。

叶璟明回过头,此去山长水远,春风不顾。

第114章 续弦

三人过了水路,抄了小道,十五日后马车行至鹿州城,叶璟明与萧仲文二人分别,余穆尧抱着他不肯撒手,红着眼睛哭哭嚷嚷,引来城门口一群城民侧目。

萧仲文恐他三言两语要漏了陷,心一横扯住他便走,临走千叮万嘱,交代叶璟明平日里务必及时通讯。

叶璟明就这么在鹿州住下,从杏花枝上萌芽初露,待到城郊麦穗青了又黄,窗柩外枫叶霜色尽染,他始终没有打听到唐云峥任何消息。

他对鹿州各处水路已了然于胸,这地船夫无人不识他,见他天不亮又早早过来,免不得打趣,实在没见过他口中唐君这样一号人物。

霖河渡口船夫妻子很喜爱他,料想他定是没用早饭,拿蒸屉里一早蒸熟的荞麦馒头分了两个于他,叶璟明轻声谢过,照旧拿出两枚铜板按在桌上,接着捧起慢慢吃了起来。

船夫妻子孙氏早不见怪了,只是今日没收他的铜钱,反是对着叶璟明瞧了又瞧,越发觉得满意。

叶璟明对上她的视线,她便迟疑一会儿,开口问道:“叶小哥,不知今岁几何呀?”

叶璟明平日也不在意这个,见她提起便算了算:“想来应是,二十又一了。”

见孙氏犹犹豫豫,他低头喝了口粗茶,随口道:“孙大娘因何问起?”

孙氏面上一喜,急忙追问:“这个年纪可不算小了,我见叶小哥生得品貌端正,一表人才,不知在乡里可曾婚娶啊?”

叶璟明一愣,随后垂下眼去,缄默不答。

孙氏误以为他羞赧,摆出过来人的姿态,循循善诱:“我与叶小哥相识也有半载了,见你一直打听友人的消息,料想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后生,你若实在寻人不着,可曾想过在鹿州安家落户?”

不待叶璟明开口,她便急不可耐说起媒来:“镇上书馆的罗家二小姐,年方十八,一直待嫁闺中,也是个长相标致的好闺女,因多读了几本书,平日心气很高,镇上适龄的男儿她都看不进眼里,我见你二人气质言谈都极为相配,不若隔日由我引见,你去见见那罗家姑娘?”

她快言快语,叶璟明几番张口都被打断:“……他爹是个举人,曾担任过城中县丞,卸任后开了家书馆,生意也是红火,你二人若能结缘,必能促成一段佳话啊。”

叶璟明插不上话,便静静听她讲完,孙氏说干了唾沫,好容易歇下来,意犹未尽道:“书香门第之家,想来也是配得上叶小哥的。”

叶璟明接道:“是我配不上人家。”

孙氏一怔,叶璟明又道:“我在家乡已娶妻了。”

孙氏一下措手不及:“这……”

叶璟明不等她回神,淡淡说道:“我妻子已死了,我是个鳏夫。”

孙氏讪讪,挤出些场面话来:“叶小哥年纪轻轻,令妻便不幸去世,实在叫人扼腕,那,那……虽是如此,人总要朝前走的,罗家小姐也可先做个朋友,结交一二……”

叶璟明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谢过孙大娘这些日子的照顾。”

他在孙氏惊诧的目光里站起身来:“我不打算续弦。”

他想想,补了一句:“余生都是。”

“经你这一说,我突然想起,人是朝前走的,与其死候一个回不来的人,我也许该去亡妻故地看看。”

叶璟明只身往普鲁去了。边关战火连天,他路过九河城,与萧仲文短暂相会,萧仲文派人要护送他出去,叶璟明婉拒了。

叶璟明道:“我一人之力足矣,不必动用你的兵马。”

萧仲文忙得焦头烂额,眉间透着愁苦:“我知道你因王擎宇,极厌恶徐家营的人,他是有罪之人,人虽还没跑,但被徐靖下放放马去了,再不会重用,你与他之间恩怨,留待你回来后处理吧。”

叶璟明答应下来,仍执意一人到普鲁去。

萧仲文留了个心,问他:“你是想去看看唐云峥的故地,还是另有他想?”

叶璟明抬起眼,一瞬不瞬:“只是看看。”

他骗人了。

他是要去了结唐云峥未完的心愿。

边关之地,哀鸿遍野,古来交战总是百姓受苦,两地民众并没有哪方能落个好下场。

时值深秋,普鲁已很寒冷,做衣饰买卖的只有市集上零星几家,叶璟明在货行买了些衣物,气候冷躁,他穿上了普鲁的服饰,普鲁袖袍一贯窄小,勾勒出主人紧实的手腕,丝制的大翻领花纹繁复,袖口领子均以金黄锦带滚边,说不出的冶丽富贵。

门外飘起细雨来,叶璟明随手买下一顶的白貉毛领的锦帽,他眉眼本清俊出尘,这一穿戴,只见华贵,并不显俗。

乱世当中穿戴富贵的人,注定要被人盯上。

普鲁民宅大多以白顶帐篷为多,这里入冬早,帐篷门外一早便升起篝火来,叶璟明来时找了个地导,提出要在这宿上一夜。

地导叫阿那沙,因了一身中原人的打扮,叶璟明才找上他,他其貌不扬,眼瞳却是黄褐的,他眉骨高耸,眼窝深陷,是典型的普鲁长相。

他瞳色似田间地鼠,人虽年轻,但为人油滑,待叶璟明本是不冷不淡,见他到市集去买了好些东西,这才与他热络起来。

他带叶璟明到普鲁的住地去,与门前几个普鲁妇人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随后将叶璟明往里引去。

叶璟明打量一圈其中装饰,普鲁擅骑射,擅狩猎,住处少不得以野兽皮毛制的挂饰,地上铺了色泽浓丽的毛毡毯子,便是光脚踩上去也不会觉得冷,房子中央置了一块金盆,金红炽热的炭火早早生了起来,叶璟明方才撩开帘布,暖气扑面过来,熏得他一阵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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